燈暗了?昆麒麟拿起一盞燈晃了晃,裡面都是有燈油的。這段時間,隨着每一次的深陷,燈都會被熄滅一次。
靈力波動時,火焰這種東西確實很容易被陰氣撲滅。但是這樣一而再再而三,似乎就有點特殊了。
剛纔下樓的時候,自己拿着一盞燈,然後仍然陷在裡面,可沒有拿燈的丘荻不見了——是不是說,燈就是這裡的關鍵?它代表了什麼嗎?
樓裡總共有六盞老油燈,都積了灰,顯然王兆他們基本是不用的,用的都是老手電,各自的房門裡有一盞電燈,這個年代沒手機沒電腦,保安們也不是讀書人,平時就窩在房間裡抽抽菸,入夜了就睡了。
“封隆,我覺得這個燈有點問題。”封隆這時候剛回來,顯然沒找到什麼。聽他說燈的問題,就拿出打火機要點燈,被昆麒麟攔住,“別急啊!先回一樓,把所有燈集齊了再說。”
一樓還有幾盞燈,他們把燈放到桌上,發現少了一盞。剛纔太亂了,大家各自拿燈,亂拿亂放,可能有一盞沒有放回原處。
“你們裡面有個小孩,叫蘇子對吧。”昆麒麟問。封隆點頭,他知道蘇子和他們見過面了,“這個小孩似乎有個能力,可以把人關進幾層界內,並且需要一串密碼鎖才能打開。”
“他太年輕了,喜歡弄這些花樣。”
“是啊,反派死於話多,都抓住了卻不殺,玩什麼密碼鎖,活該你們混得這麼慘。”他把燈一字排開,“我就在想,這幾盞燈會不會就和那個密碼鎖一樣?”
燈沒有什麼特別的,底下也沒有標記,如果是密碼鎖,那麼就該是根據數量來定的。昆麒麟和封隆說,從一盞燈開始,一個個遞增了去試。
“不用。從一盞到三盞,剛纔都已經試過了。”封隆說,“直接就從四盞燈試起好了。不過還有一盞去哪了?”
還有一盞燈找不到了,估計被隨手放在了哪。昆麒麟馬上連續點亮了四盞燈,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兩人對視一眼,昆麒麟走向門口,望向貓眼外。門外站着一個臉被凍得通紅的小姑娘,正驚惶不安地看着四周。
“是什麼東西?”
“是個……小姑娘?”昆麒麟的眉頭皺了起來,也覺得意外,“開不開門?”
“敲門聲停了。”封隆提醒他。一直到剛纔,女孩子都在拼命的敲門,但是幾句話的功夫,聲音就沒了。昆麒麟再望向貓眼外,外面什麼都沒有。
下一刻,樓上忽然傳來了歌聲,歌聲模糊不清。點燃了四盞燈後,那個女孩子會出現在門外,但是他們至今沒有見到歌聲的來源。丘荻說是國際歌,昆麒麟也想不出鬼會唱什麼歌——按理來說,這首歌應該是它們死前的鮮豔記憶。
“各拿一盞,我們上樓看看。”他將燈給了封隆。那人接過油燈,正望着旁邊那扇破碎的窗戶,問,你記得這扇窗碎了之後發生了什麼嗎?
昆麒麟說,不就是屋子裡暗了,然後有什麼東西衝了進來嗎。
“對,屋子裡暗了。”封隆望着手上的燈,燈光將他的容顏映得有些可怖,“……那時候,所有的燈是亮着的。”
“哎?是嗎?”
“你沒注意?”
“沒有啊,我還以爲是那種自帶的壁燈,原來不是嗎……”
“這個年代這個地方,哪來的壁燈!”封隆簡直無言以對,“也就是說,一開始六盞燈全部亮的狀態下,有東西衝進來了——至少先把它們解決掉吧?”
“所以要把最後那盞燈找回來對吧。”昆麒麟聳肩,“反正就在這棟樓裡,怎麼都找得到的。
他們提着燈上樓,那歌聲越來越近,唱的確實是國際歌。昆麒麟都快記不得該怎麼唱了,不過聽清了還是想的起來的。歌聲從一個房間中傳來,封隆打開了房門,兩人全神戒備裡面將會出現的東西——然而令他們意外的是門後的景象。
裡面沒有人,只有頭髮,巨量的枯發,充盈滿了整個室內。歌聲就是從枯發內傳來的。
“……這是什麼?”
昆麒麟走近幾步,伸出手去,小心翼翼碰觸着一些攀爬在門上的枯發——這些枯發讓他想起了黑色的藤曼,瘋狂地爬滿了整個房間。就在這時,歌聲突然停了,轉爲了人的大叫聲和槍聲。這叫聲同樣模糊,和歌聲一樣,彷彿都來自於一個劣質的老舊錄音機。
緊接着,枯發突然從他掌下滑走。封隆都來不及喊,無數枯發瞬間像海浪般涌出,衝向他們二人。昆麒麟無論如何都不想被它們淹沒,也管不了什麼了,黑麒麟咆哮而出,黑色的麒麟火涌向枯發。霎時間從裡面傳來女人刺耳的尖叫聲,一張蒼白的臉從枯發中探出,似乎是個年輕的女子,卻轉眼被火焰燒成灰燼。等到尖叫聲消失,昆麒麟立刻衝進還沒有熄滅的火焰中,到處去撲滅火焰。
“你幹什麼?”封隆問。
“不把它滅掉,待會整個書樓可能都給燒了,麒麟火碰什麼燒什麼的,又不是我決定的!”
他好不容易把可以看到的明火都撲滅了,地上就剩下一點碎散的枯發,確定火沒有繼續再燒下去,他才鬆了口氣,查看屋子裡還剩什麼。
“歌聲槍響都是它發出來的吧……這到底是什麼?”
他和封隆看着一片狼藉的屋子,感到有些崩潰。但就在這時,站在門口的封隆聽見一聲滴答,像是水從上面滴落下來的聲音。他擡起頭,把燈舉高,看到了天花板上的情景——那是一團枯發。
“還沒燒完。”他說,“還有一團在上面。”
昆麒麟走出了,黑麒麟正要衝上去,那團枯發像是感受到了危機,迅速在天花板上移動,逃入了黑暗之中。
“不能讓它逃了!快追!”
這種枯發製造了種種異象,要是讓它逃了,說不定又要陷進去!兩人拔腿就追,但是樓內昏暗,黑色枯發早已不見蹤跡。
昆麒麟罵了一聲,乾脆把燈一放,在地上坐了下來。
“我乾脆把整個樓找一遍吧。”他晃着麒鈴,望了封隆一眼,“別等我魂魄歸位,發現自己的脖子被扭了七百二十度啊。”
“我不會趁火打劫。”封隆神色有點不滿,大概覺得自己被小看了。
“……封大師兄,說真的,你能活到現在,一定是樂陽覺得你實在是個老實人,不捨得對你動手了。”他微微仰起頭,深深呼吸,“要是能回去,說不定咱們能當哥們。再說了。等我五分鐘。”
鈴動,魂魄寄付於鈴音之中,剎那間傳遍整棟書樓。封隆守在他邊上,這個時候的昆麒麟是最脆弱的,脈搏、血壓到達最低的臨界值,哪怕受到一點傷害都可能造成嚴重的後果。在一開始,他們針對昆麒麟的計劃就有這個方案,逼迫這個人使用麒鈴喚夜,然後趁機動手。
但是現在不行。儘管面前的昆麒麟已經進入到麒鈴喚夜的狀態,儘管毫無還手之力,但是他沒有動手,而是站在這裡,守着這個人。
因爲他答應過,會等這五分鐘。
既然答應過了,作爲一個男人,答應過的事情就絕不會食言。
可就在昆麒麟喪失意識後不久,走廊那頭便傳來了腳步聲。一下一下,十分清脆,是木質鞋底和木地板碰撞時纔會有的聲音。封隆警惕起來,望向黑暗之中聲音傳來的方向。漸漸的,一個人影走入了燈火的範圍。
——那是一具女屍,或者叫殭屍更合適,屬於在寒冷地帶死後並未腐爛,而是恰好乾化僵硬,保存較爲完好的屍體。
這個女屍的腳只有一隻接觸地面的。與其說她在走,還不如說是“蕩”。就如同被什麼東西吊着一樣,慢慢蕩着向前挪行。而接觸地面的那隻腳是裹足,穿着一隻弓鞋,鞋底是步步蓮花,每次接觸地面,都會留下一個淺灰的花印。
屍體的樣子很奇怪,像是被什麼東西用力撐大了,本來就殘破的裙衫被撐得變形,無數枯發從衣物縫隙和她的裙下流出,帶着她往前走。
封隆站在昆麒麟身前。當察覺到前方有兩個人的時候,這具女屍緩緩擡起了頭。而她身後的枯發迅速擡起,彷彿蛇發動攻擊的前一秒。封隆手中有一個銀色的小東西被拋向半空,那是一枚硬幣大小的圓盤。
在她和那些枯發都未來得及動作,圓盤在半空中驟然炸開,裡面的東西呈蛛網狀四散——那是一張隱藏在裡面的法陣。它罩向女屍,兩者觸及時,枯發上冒起了黑煙,伴隨着一股焦臭氣味。就在這個時候,封隆聽見了哭聲。黑髮裡同時鑽出了數張蒼白的女子面容,全都一模一樣。
它被法陣逼得退開了幾米,在地上留下一條微量的水跡。他用腳去蹭了蹭,水跡滑膩,並不是水,而是燈油。
——難道說,最後的一盞燈,就在這團枯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