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青龍劫。”
“尋龍,擒龍,屠龍……”
二
任何時候都不要低估了你的敵人,這絕對是一個致命的錯誤。
然而,從古至今,這樣的錯誤卻無時無刻不在重複發生着。實力越是強大的人,反而越容易犯這個錯誤。
這或許,正是人類最大的悲哀之一。
歐陽震算無遺策,只可惜,他錯了。
他非但低估了他的敵人,甚至連他的敵人究竟是誰,都似乎已忘記了。
——青龍會是絕不容任何人低估的。
歐陽震總共派出了三撥人,爲了不至於引起對方的警覺和敵意,每撥人馬其實只有一個人。
三個人,三撥。
歐陽震運籌帷幄,權衡再三,精心挑選出三個機警敏銳、生龍活虎的好手,命他們設法潛入棺材鋪,伺機而動,儘可能多的蒐集青龍會的秘密。
刺探消息,當然是丐幫的拿手好戲,尤其是在歐陽震領導下的丐幫。
事實上,他們也的確掌握了很多有關青龍會的秘密,各式各樣的秘密。
但是,對於“屠龍”行動來說,以往的截獲卻並沒有多少實際意義。
這一次,他們要做的是——
設法摸清青龍會各大分舵的具體位置、分佈、人員配備、實力強弱……讓青龍會徹底浮出水面。
這個任務絕不容易,不但耗時費力,而且步步殺機、九死一生。
歐陽震很快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那間棺材鋪裡的棺材不但會憑空冒出來,進到棺材鋪裡的人也會憑空消失掉。
永遠地消失,上天入地,蹤跡難覓。
原本生龍活虎的三個年輕人,竟然連一具僵硬、醜陋的屍體都沒有留下。
歐陽震痛心疾首、怒髮衝冠,整個人霹靂般炸開。復仇的命令立即發出,復仇的行動隨即展開。
突聽探子來報:“總舵主,棺……棺材鋪不……不見了!”
歐陽震怒吼、厲嘯,一把揪住來人的衣領,“你說什麼不見了?你說的不見了究竟是什麼意思?難道整幢宅子都長腿跑了?”
宅子當然不會自己跑掉,但是原來建有宅子的地方,卻已經變成了一塊平整乾淨的空地,地面上竟然連一撮瓦礫土塊都找不到。
沒過兩天,這塊空地上慢慢地就堆滿了破舊的桌椅板凳、爛手推車……
棺材鋪呢?
歐陽震很快冷靜下來,一冷靜下來他就開始冷笑。他的命令極其簡短:“出發,端掉賭場!”
十六名精壯幹練的好手,分別從八個方向封死了出入賭場的每一條生路,其餘數十人徑直衝了進去。
豪氣干雲,復仇的血液洶涌澎湃,幾近沸騰。
賭場里人頭攢動,喧鬧擁擠,每一張桌子前都圍滿了人,裡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
賭場的大門被一腳踢碎、裂開,竟然沒有一個人注意到。
歐陽震的人馬費盡力氣擠進人羣,正準備出手,整個大廳卻忽然奇蹟般安靜了下來,所有的一切在這一瞬間竟似乎完全靜止了。
沒有聲音,沒有動作,就連呼吸都彷彿也已停頓。
歐陽震立即覺察出情況不對了,他的目光驟然開始收縮,大廳裡的賭客卻在悄然開始移動。
歐陽震猛然發現,每一張賭桌上居然都是空的,既沒有骰子、骰盅,也沒有骨牌,甚至連籌碼都沒有。
賭客們移動的速度似乎並不快,卻極有規律,如海底游龍,移動效率極高。
轉眼之間,這股人流已經滲透到了賭場裡的每一個角落,封死了大廳裡的每一條出路,將歐陽震的人馬死死地困在了當中。
流動的人羣突然靜止,賭場外同時響起了一連串淒厲的慘呼。慘呼聲中,場內停止移動的賭客們已全都拔出了刀。
歐陽震耳根旁青筋跳動,冷汗溼透重衣。
他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蛾子,撲火的飛蛾;又像是一隻鳥,籠中的呆鳥。
三
葉少緩緩轉身,走上露臺,雖然仍揹負着雙手,腰桿卻已挺得筆直。
葉浪標槍般挺立着,一動不動。
歐陽震說的話好像跟他連一點關係都沒有,他就像是在聽着一個別人的故事。
葉少淡淡地道:“歐陽幫主的話真不少,話匣子一打開,往往就很難收得住。”
葉浪立刻承認,“老實說,這一天下來盡在聽他說話了,不停地說,比我這大半年來聽過的話加起來還要多。”
葉少輕輕點頭,“這個人說話,慢條斯理,生動詳細,總像是在講故事,只可惜……”
葉少的眼睛裡漸漸發出了光,葉浪忍不住問:“可惜什麼?”
葉少接道:“並不是任何時候,都適合說故事的……”
他的目光突然變的異常冷竣,逼視着葉浪,一個字一個字地問:“你要怎麼樣才肯承認,你就是青龍老大?”
聽他這麼說,歐陽震、龍太子以及韓鐵衣的臉上同時流露出一絲冷笑,隱隱已做好了出手的準備。
葉浪卻笑了。
葉少嘆道:“世間的一切事,其實都很簡單,複雜的是做事的人。所以,極其簡單的一件事,也往往會被攪得錯雜複雜。”
他看着葉浪,似笑非笑,“我只希望,我們之間能夠簡單一些……”
葉浪沉默良久,突然問:“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這之間還有分別嗎?”
一頓又道:“你們把神劍山莊禁地裡的露臺都搬到這裡來了,當然早已有了幾分把握。”
葉少搖頭,“這個露臺其實並不能說明什麼。但是,我們卻在露臺下面發現了一條秘道。”
“那又如何?”
“透過這條線索,我們找到了兩個人,兩個本已死去多時的人……”
韓鐵衣突然凌空躍起,雙膝蜷曲,身形自露臺正上方直直地墜下,竟將露臺砸出了一個漆黑的大洞,韓鐵衣直墜入洞底。
當他縱身躍出同口的時候,立即伸出一隻手拍打着衣服上的塵土,另一隻手裡卻抓着兩個人,就像是提着兩條死狗。
——胡奇,夏侯凌狄!
葉少靜靜地注視着葉浪臉上的表情,眼中的神色,淡淡地道:“這兩個人我們已抓住了很久,當然早已審問過了……”
歐陽震神情得意,插口道:“負責審問這兩個人的,是之前刑部的鐵肩大人,也就是現任丐幫的刑堂堂主。”
葉浪不說話了,胡奇和夏侯凌狄當然什麼話都已經說了出來。
在鐵大人手底下,再硬的骨頭都能爛成泥,不生不死的肉泥。最後,很多犯人招供只是爲了求死,死得越快越好。
葉浪臉上的表情極其冷漠,居然在這個時候還打了一個哈欠,“這兩個究竟是人還是狗?就算是狗,也是兩條死狗;即使還沒死,也只剩下半口氣了。”
他昂首掃視着衆人,“無論你們問出了些什麼,都已是死無對證……”
韓鐵衣突然放聲大笑,聲震山谷,“我再提醒你一遍,我們不是來這裡審案的,我們並不需要問你什麼!”
“如果你不是葉少的大哥,我保證你已經死了多時了!從頭至尾,我們連一個字都不會跟你多說!”
龍太子緩緩上前兩步,似乎也有話要說。
葉浪目光如電,突然刀鋒般緊盯在他的臉上,“你是不是想說,你並不是死狗,你還能指正我?”
龍太子身形一滯,張了張嘴,竟不知如何接他這句話,右手卻已握緊了劍柄。
葉浪的目光更冰冷,舉劍指着他的鼻子,冷笑道:“我可以跟你打個賭,你若是真的龍太子,我立刻就從這裡跳下去!”
他的劍雖已舉起,劍鋒卻仍藏於鞘中。所以,當看見他的手緩緩擡起時,並沒有人在意。
劍鞘卻突然扭曲、碎裂,寒光乍現,劍氣縱橫。葉浪一劍刺入了“龍太子”的眉心。
額骨扭曲、碎裂。
“龍太子”雙眼圓睜,瞪着葉浪。
葉浪淡淡地道:“徐子衝,抱歉得很,我恰巧知道真正的龍太子在哪裡……”
四
所有的動作眨眼間發生,轉瞬間結束,每一個人都幾乎怔住。
距離“龍太子”最近的,是韓鐵衣。
韓鐵衣怒吼、飛撲,葉浪撤劍,“龍太子”的身體隨着劍尖前傾,葉浪右腿彈起,正擊中他的胸口。
“龍太子”身形暴退,如斷線的風箏般倒撞出去,正好砸中飛撲上來的韓鐵衣。
葉浪趁一踢之勢倒縱而出,身形一旋,人已退到丈外。
他左手一翻,掌心向外,左手小指伸入口中,撮起雙脣,立時發出一聲厲嘯,響徹雲霄。
嘯聲爲絕,懸崖下同時暴發出一聲長嘯。
長嘯聲中,兩團黑影突然騰空躥起,直衝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