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知曉了郡王身份,怎麼還不過來拜見……
不得不說這句話的風格語氣,當真是似極了慕流蘇往死裡的作風,慕流蘇脣角微微挑出一抹弧度,顯然也是對於顏繁之受了自己如此大的影響而頗爲滿意。
不過慕流蘇雖然是滿意了,東陵大軍這邊的人卻是陷入了一陣糾結至極的程度。
經過方纔那位東陵將首和顏繁之對話,他們的確是已經徹底明確了顏繁之就是東陵華親王府之上那一位失蹤已久的小郡王的身份,可是如今這位東陵小郡王出現的如此突兀,更是站在了大楚那邊的立場,實在是讓東陵大軍一時不知說何是好。
再加上他們這些人本就是聽從沈芝韻的命令纔跟隨着攻進這大楚朝陽殿來的,根本沒有想過會在這裡碰到了當年失蹤的小郡王,如今人既然是已經出現了,那就是表示着東陵華親王府之上必然會出現極大的變化,此時沈芝韻這個郡主和小郡王都在此處,他們也委實不知道應該聽誰的話。
“本世子乃是大楚之人,都尚且知曉東陵華親王府之上除了親王之外,只有得以繼任的繼承人才能夠掌控東陵大權,先前你們聽從錦繡郡主的命令,是因爲覺得東陵的小郡王已經魂歸九天,錦繡郡主是唯一合適的東陵王府繼承人才會落到了她手中任憑調遣,可如今華親王府之上唯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已經出現,恰是在此等着你們表示忠誠,如今你們卻是哪裡來的膽子,膽敢在此處猶疑不決?”
姬絃音見着東陵大軍一羣人臉色極爲難看的樣子,妖冶面容之上雖是沒有什麼波瀾。深邃瞳眸之間卻是帶了幾分露骨的不屑和諷刺,緋色脣瓣微微提着一道勾魂攝魄的弧度,說出來的話卻是宛若刀鋒凌厲至極。
“本世子倒是有些好奇了,難不成在東陵之中,一個名正言順的嫡郡王,竟然是還抵不過一個側妃庶出趁虛上位的庶女麼?”
姬絃音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沈芝韻看着他的神色已經是帶了幾分剝皮拆腹的恨意,只是姬絃音是什麼人物,別說是這麼一丁點的視線交鋒在他眼中實在是萬分不值一提,便是沈芝韻當真忍不住的當場動起手來,他也實在是沒必要將其放在眼中。
忽視了沈芝韻的怨毒神色,姬絃音那一副逶迤驚豔的嗓音便是再也未曾有過半分停頓,而是幽幽笑道:“還是說你們這些個東陵大軍早就已經被華親王府之上的這位錦繡郡主收入囊中了,所以纔會只認這位錦繡郡主爲主子,才連着東陵華親王府之上名正言順繼承人身份的小郡王都這般不放在眼中?”
最後那一句問句,姬絃音的語氣已然是放到了極輕的地步,似乎只是隨口說出來的一句閒談一般,可是即便是如此隨意說出的閒談之言,卻是仍舊讓那個東陵將首還有這些個東陵大軍齊刷刷的變了臉色。
沈芝韻自然也是沒有例外。
而除了他們這些人之外,在場的衆人也是緊張至極的在此處瑟縮了一下身子。
時至今日,他們總算也是看明白了,這位在大楚之中一直默默無聞的榮華世子,原來真的並非只是一味簡單至極的人物。
難怪這位榮華世子過去那段時間裡一直這般無能懦弱,然而卻是在北燕國都以攝政王的身份一舉成名,成爲了名震一時的少年攝政王殿下。
畢竟剛剛姬絃音的那一句話,可當真是說得精妙至極。
姬絃音不僅是輕而易舉點出了東陵大軍對於顏繁之這位華親王府小郡王的不尊表現,更是直接將這事情的罪責齊利落至極的扔到了沈芝韻的身上,也不管那背後的原因到底是什麼,只是一口咬定說東陵大軍是因爲已經被沈芝韻收入囊中了纔會如此不尊重顏繁之這位東陵小郡王。
這句話深意之大可想而知,東陵本就是隔海相望之國,由於地形因素而難有外戰的原因,所以東陵統治者並不將軍隊的重點放置在如何抵禦外地之上,反而是將注意力悉數集中在瞭如何防止不被信任的內親外戚和東陵大軍有了牽扯的事情之上。
換句話說,也就是東陵統治者是極爲不樂意見着東陵之中有人隨意沾染了軍隊的,哪怕是沈芝韻因爲搖顏繁之失蹤的原因而成爲了華親王府錦繡郡主的身份,可以有權調遣這隻軍隊,但是她尚且還未曾得到東陵華親王的親口承認,所以最多也就只能有個調軍權利罷了。
若是這樣的權利當真是如同姬絃音方纔所說一般被沈芝韻給逾越了,可想而知沈芝韻頭上難免是會被扣上一頂企圖籌謀大楚軍隊並且居心叵測的帽子的。
如此一來,這些個東陵大軍若是還繼續在此處愣着沒有任何別的表示,那麼也相當於是從另一個角度坐實了沈芝韻的這番心思,更是有可能順帶着也將自己給污成了大楚之中背叛了東陵從了沈芝韻的叛軍之人。
可關鍵的是,如是東陵大軍真的對着顏繁之行了禮,那便是等同於徹頭徹尾的認定了顏繁之的東陵華親王府小郡王的身份,便是再也不能對顏繁之說的話有半分置喙之心。
也就是說,若是如今東陵的這些個大軍他在此承認了顏繁之的身份並已經像其行李,便是必須要聽從顏繁之的命令而不能再去聽從一個華親王府之上小小郡主所言無疑了,偏生此時他們名義上的上司沈芝韻在此處,如此做法實在是有些不太厚道……
可是若是他們這些人不趕緊像着顏繁之行禮在此承認他東陵郡王的身份,反而同樣是對如今雖然是掛着一個郡主身份,但是很快便可能會被廢去的沈芝韻繼續俯首帖耳的話,不用想,他們那叛軍的身份還有沈芝韻所謂的“心有異心”的說法都會悉數被“證實”……
一想到自己極有可能會因爲姬絃音的這句話忽而就從一個忠誠於東陵,不畏艱險千里迢迢而來的小將轉而化成了一個對華親王府繼承人不敬的逆臣,這些個東陵大軍自然也是臉色一變,明顯的難看起來。
再加上這些個東陵大軍心中也是清楚華親王府之上的規矩,東陵素來都是一個極爲看中尊卑有度、嫡庶身份有別的國都,哪怕如今的華親王府親王之下的確是唯有一個沈芝韻這位錦繡郡主當權,但是隻要小郡王回來的消息被傳回了東陵之地,那麼不管是天大地大,東陵華親王必然都是會傾盡一切辦法都要將小郡王帶回去的。
所以說,如今他們到底是否應該留在此處對着顏繁之行禮實在是算不得一件應該糾結的事情,畢竟這位小郡王既然是出現了,早晚他們都是得認下的。
只是因爲沈芝韻這位郡主尚在此處,他們和東陵郡主兩方的立場又處於對立的原因,他們纔會陷入了這麼一陣糾結之中。
如今有了姬絃音這番話,他們這些人卻是再也沒有那個心思去糾結了。
畢竟此時若是他們去顧及了沈芝韻這位郡主大人的情緒而選擇不在此處承認顏繁之的郡王權威,那麼到了最後很有可能不僅是會將自己也搭了進去,同樣也是會給沈芝韻帶去不好影響的。
一想到這裡,這些個東陵大軍瞬間也是不再猶疑了。
那位東陵將首自然也是明白其中道理的,下意識的朝着沈芝韻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一眼中卻是帶了明顯至極的歉意,很顯然也是做好了抉擇了。
雖然單從他個人的角度來看,的確是極爲欣賞沈芝韻這位郡主的,然而如今他不僅是單獨的個體,更是東陵的一軍將首,既然顏繁之這位東陵華親王府唯一認定的繼承人出現了,那麼他也是萬萬不能因爲個人原因而將如今在場的整個三萬人置入不義境地的。
這東陵將首如此反應,沈芝韻那般靈敏聰慧之人自然不會瞧不出端倪,自然也是一剎便是從那人一眼歉意中看出了事情結果。
其實沈芝韻自己心中也是明白,姬絃音既然是當着所有人的面說出了這麼一番話,他們無論如何狡辯,只要不對着顏繁之行禮,那麼這叫事情必然都是會落人話柄的。
此時他們在大楚之中,後果尚且還瞧得不太真切,但是若是回了東陵,後果只怕還會更爲嚴重,即便是她可以動動心思讓這三萬人閉嘴,但是帝都之外,還有暗中越過海岸另闢蹊徑正在趕來的東陵人馬,只要這事兒傳進了一個東陵人的耳中,無論是對她還是對於現在跟着她的這三萬人,都是極爲不利的。
想到這裡,沈芝韻也是氣的臉色發青,單單是從她內心的角度來看,她自然是極爲不願意看到這些東陵大軍當着她的面認了顏繁之這個尚且未曾回了東陵王府的顏繁之爲郡王的,畢竟這跪拜之禮若是行了,便是等同於他們這些東陵大軍已經徹底認同了顏繁之的身份,而自己這個所謂的郡主身份,瞬間便是陷入了一個尷尬至極的境地。
一想到這裡,沈芝韻心中便是極爲不幹,雖然理智告訴自己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冒險,但是一想到顏繁之的小郡王身份會讓自己這麼多年的苦心經營和所有努力都白白耗費的事情,沈芝韻便實在是無法冷靜下來。
她頭一次沒有剋制住自己的情緒,咬牙切齒的對着姬絃音怒目相似道:“榮華世子少在此處胡言亂語,這是我東陵的事情,本郡主自當會妥善處理,就不勞煩大楚的世子殿下費心了。”
一語落下,沈芝韻繼而又將視線落到了顏繁之身上,即便是已經極力的想要剋制住自己的情緒,但是對於這個極有可能會奪走了自己一切的人,沈芝韻同樣沒有半分好臉色。
“至於顏副將軍說自己是本郡主那位失蹤多年的小郡王身份的兄長之事兒,尚且還有待商榷,顏副將想要我東陵兒郎稱呼你一聲郡王之心本郡主可以理解,只是依着本郡主之見,此事兒還是待本郡主處理完了大楚這邊的事情之後,再帶着顏副將一起回東陵王府,尋了父王親自見上一面才最爲妥善,不知顏副將軍認爲本郡主所說可是恰當。”
沈芝韻最後一句詢問顏繁之自己的想法是否恰當的那一句話,分明該是一句詢問話語,可由着她說出來的時候,卻是徹徹底底的陳述句,一雙杏花眸子更是飽含着威壓死死的看着顏繁之,很顯然是在警告顏繁之。
“畢竟顏副將既然說自己是本郡主的兄長,理所應當該是能夠清楚自己的身份並非是大楚之人而是東陵之人吧?”
這句話的意思同樣也是威脅警告,警告顏繁之既然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東陵之人,是東陵的郡王,那就不能擅自破壞了她今日攻破大楚的計劃,不要妄想在這個時候動了什麼歪腦筋試圖讓東陵大軍聽從他的吩咐停止了進攻。
沈芝韻說這番話,明顯是要威脅着看顏繁之改變主意的,可是讓她措手不及的是,回答的她的人仍舊是她現在恨之入骨的姬絃音。
姬絃音對於沈芝韻警告自己不要多管閒事的話明顯是沒有什麼多餘想法的,反而是眉眼微挑,頗爲隨意的道:“如此害怕本世子多言,想來無非也是怕本世子壞了郡主的好事罷了,郡主對本世子如此也便罷了,只是這堂堂東陵郡王的身份,什麼時候也輪落到了區區庶出郡主可以威脅的地步了?”
“更何況,顏副將到底是不是東陵郡王,哪裡需要回了什麼華親王府才能確定?華親王府自古便有古訓規定,唯有選定的繼承人,才能戴上了象徵繼承人身份的抹額,東陵所有人都知曉,你這手底下三萬人都知曉的規矩,莫不成錦繡郡主還妄想巧言糊弄了去?”
聞言,這些個東陵大軍明顯也是受驚不淺,本來他們在聽到沈芝韻提及要帶着顏繁之回去的時候,還下意識的停頓了動作,認爲事情真的有轉機,可以讓他們不至於在討好顏繁之的同時得罪了這位手段狠辣的錦繡郡主,但是如今姬絃音這一番話,卻是將他們的後路堵的乾乾淨淨。
若是姬絃音沒有提及抹額所蘊含的事情,他們或許還能開脫說當時沒有承認顏繁之的身份是忘了這回事兒,可是如今這事兒被姬絃音挑明說了出來,當真是讓他們半分拒絕的機會都沒有了。
畢竟若是回了東陵此事兒被顏繁之向華親王爺提及,他們便是連個撒謊的藉口都沒有了。
也正是因爲如此,沈芝韻本就鐵青的臉色,一剎更是陰沉如墨了。
她怎麼都沒想到,姬絃音一個記憶之中病弱公子,竟然是個如此厲害之人,身爲大楚之人,卻是對他們東陵的事情規矩如此瞭解,那抹額代表的事情,當真是堵的她半句話還不了嘴。
她也是到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雖然姬絃音言語涼薄惜字如金,但是一開口便是輕而易舉攥緊了他們所有人的命脈。
起初她不知曉慕流蘇是女兒身的時候,在得知這二人之中傳出了斷袖之聞的時候還頗爲不屑的嗤之以鼻,認爲慕流蘇那般智謀無雙之人,若是當真看上了姬絃音這等懦弱無能除了一張臉別無用處的人,那便算得上天大的笑話。
然而時至今日,沈芝韻才發現,原來自己纔是那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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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外的話,這兩天的大事兒就收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