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流蘇行至正廳處,已經看到了端坐高堂的老太太,以及素來跟陪在慕老夫人身邊服侍的宋氏。
慕老夫人神色愜意的靠在高堂上撲了軟墊的太師椅上,微微眯着眼一副享受至極的模樣。
宋氏則站在一旁,低眉斂目極爲恭順替慕老夫人捏着肩膀,因爲微微低着眼眸。所以看不清她神色。但是那舉止間的恭敬,倒是生動的演繹了一副母慈子孝圖。
慕流蘇一眼掃過,竟是有個難得的發現,這兩個女人神色中居然都沒有即將對自己發作點什麼的意思。
“三哥兒你來啦,榮親王府離將軍府稍微遠了點,你這麼火急火燎的趕路回必然也累了,快些過來坐下吧。”
宋氏眼尖,慕流蘇剛跨過門檻,她便率先出聲招呼,指着慕老夫人下首的一方椅子,面上帶着幾分親切的笑意。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慕流蘇心中默默補了一句,她挑眉看了一眼宋氏,見她臉上堆滿了笑意,竟是堆出了一臉的褶子。
深諳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慕流蘇也是規規矩矩的向着慕老夫人行了一禮:“孫兒見過老祖母。不知老祖母有何事尋孫兒。”
慕老夫人這才撐開眼皮兒,見慕流蘇果然來了,那張老態的臉上也端出一副笑意,倒是頗有幾分慈祥神色。
“三哥兒來啦,來老祖母身邊坐着,我哪有什麼事兒,不過是多日未見着你有些想念了,想來這幾日你也應當是忙完了事情緩過勁頭了,所以才喚你過來說說話。”
慕流蘇點點頭,也不戳穿這老太婆三日前還在祠堂對自己發了一通火氣,如今有說什麼多日未見,真是好不牽強。
她倒也不客氣,擡腳便向着椅子行過去,神色輕鬆的坐了上去,言語間帶了幾分戲謔之意:“孫兒日日都在府上,不過是以前老祖母不喜孫兒,所以孫兒纔沒怎麼到老祖母跟前來,既然老祖母甚是想念孫兒,那孫兒日後必然晨昏定省都來陪陪老祖母。隨時傳喚一聲,孫兒自然會來陪老祖母的。”
慕流蘇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彰顯着她是那麼個孝順的後輩,只要慕老夫人一句話,她堂堂一個“男兒身”,願意學着一衆姐妹一般給慕老夫人晨昏定省的請安。
慕老夫人卻是心頭一跳,她壓根不想見到這個煞神,平日裡都是眼不見爲淨的,若是這煞神突然晨昏定省都跑來自己跟前,依着慕流蘇那潑皮德行,難保自己不會被這個混賬氣的壽命大減。
更何況,有點腦子的人都能聽出她不過是在寒暄罷了,這慕流蘇居然還當了真,難不成這個混賬還指望她每天一個晨昏定省便能博得自己的歡欣不成。
想到這裡,慕老夫人心中有幾分不屑,恨不得出言損她幾句,然而想着如今還有要事兒,倒是使勁將心裡的情緒壓了下去,臉上有幾分尷尬的道:“你是咋們將軍府上的嫡子,哪裡需要學着女人家的規矩給我這個老太婆晨昏定省的,便是老身掛念你,卻也是萬萬不能如此的。”
慕流蘇對她自己挖坑自己跳了的反應心中暗笑,面上卻是一副堅持模樣,神色正經的說:“老祖母哪裡的話,孫兒不過是想孝順老祖母罷了,何況老祖母不也想念孫兒嗎,誰規定只有女子才能晨昏定省了,打明兒起我就天天跟着姐姐一塊兒來給老祖母請安,正好姐姐身子骨弱,我也能陪着一起有個照應。”
慕老夫人聽着她如此說,竟然是鐵了心要給她請安,還說什麼從明兒開始果便要和慕嫣然一起來。驚得她幾乎快要跳了起來。
一個慕嫣然她還能收拾收拾,若是多了個慕流蘇,那不知道又會生出什麼幺蛾子。這麼對礙人眼睛的姐弟天天在跟前轉來轉去的,可不是糟心透頂嗎。
慕老夫人神色一正道:“三哥兒,老祖母說的話你都不聽了嗎?老祖母是爲了你好,你是嫡子,日後是要和霖平一塊兒撐起咋們將軍府的,哪裡能把時間盡花到我這個老婆子身上,方纔你也說了,既然二姐兒身子不適,那就免了她往後的晨昏定省,你也別瞎湊熱鬧了,日後老祖母想你了。總歸會帶人傳話給你的。”
話說到這個份上,慕流蘇只能點頭了:“那好吧,既然如此,老祖母日後若是想着孫兒了,隨時派人來傳喚一聲便是,我就不去晨昏定省了。”
慕老夫人見他鬆口,一顆心才緩緩落了下去。只管着慶幸這混小子知道見好就收,哪裡會想到慕流蘇哪有那個閒情逸致給她這個老太婆晨昏定省,之所以這麼說,不過是爲了順手將慕嫣然的晨昏定省給免了罷了。
慕老夫人又道:“三哥兒,聽聞你今兒在榮親王府替姬二公子代筆寫了一封休書,這事兒可是真的?”
慕流蘇點頭,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回稟老祖母,這事兒自然是真的。你是沒看到姬二公子那個未婚妻,一個醜八怪,還沒有半點教養,當衆誣陷辱罵自己的未婚夫,這樣的女人,得虧是我替姬二公子代筆休了她,不然指不定還得鬧出什麼笑話呢。”
慕老夫人見他說到後面又換了一副得意洋洋的面孔,心中不由暗自鄙視,不過是人家休妻這麼件小事兒罷了,被她這麼一鬧鬧得滿城皆知,將榮親王府和許家的臉都丟了大半,甚至將與姬絃音對立的榮親王妃和楚大公子得罪透了,他居然毫不自知,反而在這兒沾沾自喜,真是個上不得檯面的蠢貨。
她雖說極想把自己心中所想給講出來,然而爲了那事兒還是不得不隱忍了幾分道:“老祖母素來聽聞你與姬二公子交好,你替他代筆,倒也沒有什麼不合適的,榮親王妃和楚大公子是個心善的,想必也不會放在心上,這事兒過去就行,日後便不再提了。若是有機會,日後你多與楚大公子走動,想必也是一件好事兒。”
這老太婆當真以爲她慕流蘇是個傻的不成,事情鬧得如此大,她最後甚至還放下狠話說誰敢動了姬絃音便會如同那長劍一般灰飛煙滅。楚琳琅和榮親王妃早就已經對她恨之入骨,這老太婆居然還讓她去和楚琳琅走動,可不就是自取滅亡嗎。
慕流蘇將情緒都壓在心底,不慌不忙的應了一聲:“孫兒知道了。”
宋氏見着慕老夫人和慕流蘇兩人一來一往間竟然是難得的和諧氛圍也頗爲詫異,難不成這慕流蘇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
以前慕老夫人沒少給慕流蘇臉色看,慕流蘇也是囂張跋扈慣了,祖孫兩的關係鬧得相當劍拔弩張,如今慕老夫人不過稍微示好了一點兒,這慕流蘇竟然就如此乖覺模樣,委實難得一見。
她頓時走到慕流蘇身邊,規規矩矩的站定,也柔聲道:“三哥兒,前些日子是我聽了慕惜柔的胡言亂語,以爲二小姐當真做出了毀了自己的事兒,替她惋惜所以纔沒有控制住動了手,二哥兒與我之間因爲這事兒纔有了誤會,後來我禁閉反省,也想了許久,確實是我的過錯,不該沒有弄清事實便偏信了讒言,今兒我在這裡,當着老夫人的面給你賠個不是,還望三哥兒原諒我,從今往後,咋們一家人和諧相處。”
慕老夫人見宋氏如此,也時機恰巧的對慕流蘇道:“既然是個誤會,說清楚了便好,咋們畢竟是一家人,哪有什麼隔夜仇,三哥兒日後就莫要再怪罪你母親了。”
宋氏不過是個扶正的妾室,自然是當不得慕流蘇喚她一句母親的,可這慕老夫人以爲慕流蘇方纔聽了她一兩句話,如今就得寸進尺的想讓她稱呼宋氏爲母親,真是好不要臉。
慕流蘇見兩個老女人一唱一和的裝乖賣好,原本還幾分好奇這兩人能鬧出個什麼動靜。
但是這兩個蠢貨這麼點時間都演不下去,不過一個區區姨娘,還想着要自己一聲尊稱,簡直是異想天開。
她瞬間沒了虛與委蛇的心情,涼涼道:“孫兒敬重老祖母,所以才和你好好說話,如今宋氏不過一個續絃,還想當我一句尊稱,我倒是想看看哪家的族規是這般寫的。老祖母既然一如既然的尊庶貶嫡,那孫兒也無話可說,今兒就說到這裡了,我有事兒,就先走了。”
話落,她果真掀了掀衣袍,起身便走。
宋氏原本還以爲這混賬東西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東西,沒想到竟然竟然是個軟硬不吃的,見慕流蘇又出言羞辱自己,她咬碎了一口銀牙,差點沒忍住罵出聲來。
慕老夫人也沒想到慕流蘇一言不合便使起了性子,心中和宋氏一樣火冒三丈,恨不得將慕流蘇好好教訓一番,然而念着那事兒,她終究還是對宋氏使了個顏色,不得不服軟的開口攔下慕流蘇。
“三哥兒,老祖母方纔不過與你商量罷了,既然你不願意,那便稱呼她一句宋姨娘便是,府上的丫頭小子都是老祖母的孫兒孫女,哪有什麼尊庶貶嫡,還不快些回來好生說話。”
慕流蘇回頭,對着慕老夫人道:“可流蘇一人稱呼宋氏爲宋姨娘似乎不太好吧,府上不都講求統一無二嗎,不若告知府上所有人,日後就不用隨意稱呼了,一塊兒稱呼一聲許姨娘即可,也算免了諸多亂稱。”
言下之意,竟是半點沒將宋氏主母看待了。往日裡那些個庶女爲了討好宋氏,一聲一聲母親叫的極爲清脆,如今突然讓她們統一稱呼姨娘,那扶正的意義何在,不還是個妾室的名頭麼,這簡直就是當衆打她宋氏的臉。
宋氏頓時極爲惱怒的道:“三哥兒,我畢竟是扶正的正室了,你怎可以讓人如此稱呼我?”
慕流蘇皺眉看了一眼宋氏:“你方纔不是說想改善與本將軍的關係麼?不是要本將軍原諒你麼?若是你真的有誠意想要與本將軍和諧相處,同意了這事兒就行。更何況,讓府上的人都喚你一聲姨娘又沒什麼關係,難不成宋姨娘你方纔說的那麼動聽的想要和本將軍和好,只不過是個騙人的把戲?”
宋氏頓時一噎,半個字說不出來,憋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可這是兩碼事,怎能……”
“既然如此,那以後該怎麼着,還怎麼着,日後也不要在本將軍面前提什麼和諧相處,如此沒有誠意的人,還不夠格!”
慕流蘇儼然已經看出了這兩人對自己必然有所求,留她在這兒肯定是有什麼事兒要找她同意,不然也不會這般大獻殷勤,她自然是要趁着這個時機收拾一頓宋氏的。話落,她轉過頭,作勢又要離去。
慕老夫人恨了一眼宋氏讓她閉嘴,急急出聲道:“三哥兒,就依你所言,就這般稱呼便是。你且回來,老祖母還有一件要事兒要與你說。”
慕流蘇聽着慕老夫人一副生怕她走了的樣子,微微勾脣。
到最後,這倆女人果然還是落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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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看老女人不怎麼好看,但是這一章是過渡章節mua,還記得慕婉瑤和宋氏的密談嗎,這事兒有關。另外,感謝我的寶貝們送的月票和評價票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