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趙慶紅在相同的時間給陸炎打了個電話,依舊是上午十一點,還是在相同的地點,陸炎家的樓下把他接走了。
這樣的安排,讓陸炎覺得趙慶紅是一個頭腦慎密,行爲謹慎的人。要知道,趙慶紅並不是一個無所事事的人,她是一家上市公司的經理,不用想都知道她很忙,卻能把時間安排的分毫不差,那就需要提前做很多的工作。
想到了這些,陸炎的心裡不由得對趙慶紅多了一些警惕和戒備,這個女人絕對不像外表看上去那麼單純。拋開她的背景不算,就是性格上也是一個非常堅強的人,面對這樣的對手,陸炎認爲這絕對是對自己一個不大不小的挑戰。
趙慶紅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寬鬆上衣,下身是一件深藍色的西裝褲,給人的印象是精明幹練了好多。陸炎的情緒不是很好,臉上不帶一點笑容。
上了車之後,兩個人都不說話,趙慶紅看了看他,噗哧一下笑了,說道:“陸主任,誰欠你的錢不還了啊?”
“誰也不欠我的錢。”
“那你甩臉子給誰看呢?”趙慶紅繼續微笑着說道。
“別提了,今天本來是答應老婆孩子去公園玩的,早晨起牀的時候說了今天有事,她就不高興了,還上綱上線說到感情上的問題。女人啊,太情緒化,不可理喻。”陸炎把自己的不高興歸結爲家庭原因,事實上卻是真的甩臉子給趙慶紅看的,讓她識趣一點,不要搞出昨天那樣的事情來。
“對不起啊,都是我的不對,害得你們兩口子意見不合了。”趙慶紅急忙道歉說道,口氣裡的誠意卻並不是很大。
陸炎的心裡明白,趙慶紅說的話就是那種場面話。不過有了態度就成,他心裡也並不期望這個道歉的態度能解決問題。
長長嘆口氣,陸炎換了個話題說道:“據我所知,高爾夫這種運動都是有錢階層的休閒活動,跟我這種身份的人打球不太適合。”
“怎麼不適合了?高爾夫首先是一種文雅的上流社會人際交往的一種手段,比起打麻將什麼的來還是更加適合你這種官員的身份。不過你不用擔心影響不好,你也不是會員,只不過是受到邀請而已。”趙慶紅彷彿是看透了陸炎心裡的所有想法,一下子就把陸炎所有的顧慮都說出來了。
陸炎聽出來她話裡有話,假裝不解地說道:“會員?這麼說,去高爾夫球場的不是買門票進去的啊?”
“也有那種賣門票的地方,不過,今天去的地點在金沙谷那邊,一般只有會員才能進得去。”
“是這樣啊。”陸炎的精神變得集中起來,說道:“那麼,你是那裡的會員嘍?”
“我不是會員,那個地方是我叔叔開的,我也有一些股份在裡面,算是一個小小的股東吧。”趙慶紅解釋說道。
“你叔叔?他是誰啊?”陸炎的臉上很好奇地問道,既然是在執行任務,那麼有關找個趙慶紅的信息自己還是要儘量地多瞭解點。
“趙靖智。”趙慶紅說出這個名字之後,看到陸炎的臉上還是迷茫的樣子,這才解釋說道:“我叔叔趙靖智是美國人,準確一點說是美籍華人,他一手創辦的力康集團在三十多個國家地區都有分公司的。”
陸炎點點頭說道:“那麼,不用想都知道他一定非常有錢啦。”
“讓你給繞暈了,其實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而是另外一種層次的思考。嗯,這麼說吧,力康集團在華人中的影響力很大,不但很多的大公司跟力康集團有商業上的往來,還有很多人依附在這棵大樹上,力康集團就是他們的衣食父母。”
“哦,是這樣的啊。”陸炎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那麼,你的身份也是非常顯赫的,難怪這麼年輕就當上了公司經理呢。”
趙慶紅的臉蛋上微微有些發紅,說道:“我當上這個經理憑的完全是個人能力,跟我叔叔一點關係沒有。而且我現在是職業經理人,並不是家族企業裡上班,你不要把我想成那種依賴親戚的廕庇纔得到重用的那種人。”
陸炎的眼睛何其敏銳,他從趙慶紅的話語裡聽出一種不甘心的味道來。很顯然,趙慶紅如果不是在僞裝自己的話,她的抱負絕對不僅僅是上市公司經歷這樣簡單。可是一個年收入超過百萬元的高級白領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追求,趙慶紅卻並不滿足,那麼,她需要的是什麼呢?
陸炎很八卦地問道:“你一年能掙多少錢啊?”
“你問這個問題幹嘛啊?俗不俗啊?”趙慶紅沒有想到陸炎會放棄趙靖智的話題,拉回到自己的身上來,按照道理來說,趙慶紅的年收入是一個很私人的話題。
不過,這裡是中國,年收入和配偶的情況一向是被人津津樂道的,雖然私人話題在歐美那邊是一種禁忌,在中國,這樣的禁忌卻是百無禁忌的。
趙慶紅來到中國的時間也不短了,以前每當有人問起她的這個問題,她就着惱,不過時間長了現在也有點適應了,因此陸炎問起她的時候也僅僅是那樣婉轉地回絕了,要是放在以前,說不定趙慶紅這會兒就要請陸炎下車呢。
陸炎說道:“絕對無意冒犯,你我就是俗人而已,我絕對不會清高到不食人間煙火的地步。”
“我算是服了你了,說啥話都需要有理由才能說出來嗎?你就是對我再冒犯一點,我也不能跟你惱啊。”她很有談話技巧,把話題扯到跟陸炎兩個人的關係上面,又開始開起了玩笑,但是始終沒有說出自己的年收入問題。
陸炎聽着她嘻嘻哈哈的打岔,心裡也喜歡這個話題。楊若梅不是讓他跟趙慶紅交上朋友嘛,想到這裡,他用眼角偷偷看了看身邊正在開車的趙慶紅,年紀不算太大,渾身上下散發着熱情洋溢的成熟女性的魅力。女人在這個年紀上應該是最燦爛的年齡,再大一些,是繁花落盡的蒼涼,年輕十歲,是不諳世事的稚嫩,三十歲的女人,有一種閱盡人間之後的睿智和瀟灑。
儘管不知道趙慶紅的神秘身份究竟是什麼,但是陸炎的心裡卻對她有了一種好感和惋惜之情,不知不覺想到了一首詩歌:這樣的女人/應該乘坐在蘭舟中/一葉扁舟,乘風破浪的船兒/掬起一捧清清涼涼的水珠/伴着她的歡笑和美麗/只有夕陽的那種輝煌/才能與她媲美。
由於想到這些,陸炎的眼睛裡帶着溫馨的表情。趙慶紅明顯感覺到了他情緒的變化,卻猜不透他的心裡想的是什麼。就在這時候,趙慶紅減慢了車速,輕聲說道:“我們到了。”
陸炎擡頭一看,原來是華食府到了。順着臺階上去,座位是早早預定下來的,兩個人面對面坐着,一張足足能容納下十個人的桌子,拉開了彼此之間的距離。陸炎皺了皺眉頭,說道:“換一張小桌子吧,這張太大了一點,說話都費力氣。”
趙慶紅卻說道:“我卻喜歡大桌子呢,這樣子吃飯,個人的空間會無形中增大了好多倍。”
“我看過一本心理學的書,上面說你這樣情況的人都是內心很有危機感的人。”陸炎眯起眼睛看着趙慶紅說道,這倒不是他在危言聳聽,確實在一本書上看到過這樣的分析,一個人吃飯睡覺都喜歡在很大的空間裡進行,就說明這個人內心裡充滿了危機感。
“危機感?”趙慶紅驚訝地重複了一遍,心裡面卻猛然一震,好像陸炎洞悉了自己的心事一般。嘴裡狡辯着說道:“沒有,我絕對沒有危機感,就是喜歡更加自由而已。”
“你要知道的,在這個世界上,絕對的自由是不可能存在的。一個人或者被法律、道德約束,或被身份地位和感情左右,完全的自由是一種奢望。”陸炎繼續看着趙慶紅說道,從趙慶紅剛纔的舉動中,陸炎已經知道自己那番危機感的言論說到了她的心裡面。
陸炎的話深深觸動了趙慶紅心裡的敏感神經,陸炎是第一個在她面前說這些話的人,在這一剎那,她一貫僞裝起來的女強人的面具被陸炎無情地撕開了,表面上,陸炎說得是普普通通的一個道理,事實上卻說的是趙慶紅。
身爲情報局的一員,陸炎知道做特工的辛苦。那種時時刻刻需要掩蓋自己的身份的秘密,每時每刻每一秒鐘縈繞在腦海裡,不能跟人訴說,不能跟人交流心中的痛苦,更不能擺脫掉這個身份。以己度人,想來趙慶紅的心裡也是有同樣的想法,只是不知道她的心裡埋藏的是怎麼樣的秘密而已。
趙慶紅的眼睛瞬間失神了,呆了只有短短的三秒鐘的時間,她馬上醒悟過來,趕忙說道:“想不到陸主任還是一個哲學家,明白這麼多的大道理,真是稀奇啊。”
說完這些,趙慶紅忙不迭地端起水杯來大口地喝了一口水,掩飾着自己的侷促和不安。
“一個官員,首先要精通社會哲學,才能明白人民需要什麼。信仰的偉大之處就在於,我們的意志被培養的象鋼鐵一般堅強。”陸炎又開始繞開了圈子,對於趙慶紅的試探是一波一波的。而且還非常講究,當她的情緒出現了波動之後,當她的心絃被奏響之後,陸炎馬上就跑開。
這樣做的結果是,趙慶紅心裡此時正在不斷增加對陸炎的好奇和依賴,聽着陸炎的話語,趙慶紅有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好像是陸炎會給她帶來某種意想不到的變化一樣。這就是語言哲學的厲害之處,它能夠讓原本陌生的兩個人走到一起去,也能讓人不設防地打開自己的心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