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夜脫了鞋襪上牀,她依進他懷裡,枕在他胸前,聽着他有力的心跳:“你去哪裡了?龍城主找你許久都沒找到,他們都說你死了,但我不相信。你哪那麼容易死呢?”
舒夜沒有回答,緊擁着她:“她們也說你死了,我也不相信。你可是花未央啊,能創下怪門且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在江湖上聲名鵲起的人哪這麼容易死?”
“哈哈……”花未央笑了起來,“看來這世間想我們死的人很多呢!”
舒夜沉默。覺得關於夏琉璃給他下藥拖延時間的事還是暫時不要告訴她。
他長時間的沉默不語,讓花未央有些不安,一手在他胸前畫着圈圈,心虛的問:“怪門是我建的,你知道了吧?”
“恩。”他點點頭,按住她不規矩的手,“我的王妃很有本事呢!”
“你不生氣?”
“我爲什麼要生氣?”
“我一直沒告訴你這事……”花未央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心虛啊!
舒夜笑了:“你不說自有你不說的理由,而且怪門是你的私有產物,我相信你能好好管理。”
花未央感動極了,半直起身子,定定的看着他。
跳動的燭光下,他的目光溫柔如水,蓄着濃濃深情。
她紅了眼睛,鼻音濃濃:“是不是不管我做什麼,你都會相信我?”
“恩。”他用力點頭,把她拉回來趴好,“笨蛋央兒,我若不信你還會信誰?我信你就如你信我一樣。哪怕生死未卜,哪怕天涯海角,我們都能感知到彼此的心意啊!”
“這一次可真是驚心動魄,回子規城的路還那麼遠,不知道這路上還會發生什麼,哎!”花未央嘆了口氣,往他懷裡蹭了蹭,“怪不得你說我們回去的時候剛好趕上看浮歡盛開。”
舒夜無言以對。現在已經是五月,他們卻還在容城的地界上。
“哎,真想現在就回到子規城,縮在你懷裡天天睡到自然醒!”花未央嘟囔着,緩緩閉上眼睛。真的厭倦了這種打打殺殺的生活,若可以,她願做菟蘿,纏於青松之上,纏纏綿綿同生同長永不分離。只可惜,那是不可能的。
“等回到子規城,我天天陪你睡到自然醒!”舒夜柔聲安慰着她,心裡卻泛起無盡的苦澀。
前路漫漫,雖然這次重創舒蕘,但還會發生什麼,他也不可預知。若不能君臨天下,揮逎四方,這樣的日子永無盡頭!
兩人相依着,絮絮叨叨的又說了一會兒話,也不知道說到幾點兒,未央纔打了個哈欠:“我再睡會兒……”
“好!”他爲她蓋上錦被,抱着她一起進入夢香。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嬰兒的啼哭傳來,一開始花未央以爲自己在做夢,可那哭聲越來越響亮,不像在夢裡,她睜開眼想動,被舒夜牢牢抱住:“再睡會兒……”
“夜,這裡怎麼會有小孩子哭啊?”未央奇怪的問,心裡升起奇異的感覺。
“不知道,可能是誰的家屬吧……”舒夜眼睛都沒睜,假裝困得不行,實際上清醒萬分。不能讓她出去,花煙雨的死訊會刺激到她。
“哦……”花未央重新趴下。
舒夜鬆了口氣,輕柔的拍拍她的背:“睡吧,有我在……”
“恩。”未央嘴上應着,實際上卻沒了睡意。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趴了一會兒,她直接坐了起來:“舒夜,我覺得不對!”
舒夜一嚇,心跳漏了半拍,他決定裝睡。
見沒人回答,而且這個時候嬰兒的哭聲也停了,她又趴回去,睜着眼睛數他的心跳:“一、二、三……”
舒夜脣一抽,差點兒沒笑出聲來。
幾經大難不死,還能這樣淡定的也只有她了!
數着數着,人又迷迷糊糊起來。
迷迷糊糊間,有人叫她:“姐姐?姐姐……”
她聞聲坐直身卻發現自己不在舒夜懷裡,而是在一個黑乎乎的地方,惟一能見物就是眼前的花煙雨。她一身素淨的白衣,脂粉未施,長髮披肩。她奇怪的問:“煙雨?你不睡覺來我屋裡幹什麼?”
花煙雨抹着淚嚶嚶泣道:“姐姐,太子不是可信之人,蔣妃雖會替我照顧孩子,但她將來也會有自己的孩子。可憐我兒,生下來就沒了母親……姐姐,請你護我孩兒周全啊!”
“你要去哪裡?”她奇怪的問。
“我要去阿鼻地獄贖罪了……姐姐,我的孩子就拜託你了!”花煙雨跑下去,鄭重的叩了三個響頭,雙眼紅紅的像要泣出血來,“姐姐,答應我!”
“我答應你……”她也不知怎麼的就應了下來。
花煙雨淺淺一笑,起身走向無盡的黑暗。眼看黑暗一點一點的把她吞噬,她惶恐的叫了起來:“煙雨,煙雨……”
花煙雨卻不再回頭,離她越來越遠,越來越遠,最後變成一個小小的白點,消失在黑暗中……
“煙雨!”
她大叫,全身同時一個抽搐醒了過來,發現置身舒夜懷中,全身都是汗。
舒夜被嚇醒了,正憂心忡忡的看着她:“央兒,怎麼了?”
“我……”花未央茫然的看着他,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原來是夢……”
“夢到什麼了?”舒夜緊張的問。
“我夢到煙雨了……”她皺起眉,這麼夢怎麼這樣真實?耳畔似乎還有花煙雨如泣如訴的聲音,揪着她的心一陣陣的疼。
“不行,我要去看看煙雨!”花未央說着便掙開舒夜,下牀穿鞋。
舒夜無聲的嘆息一聲,知再也攔不住,輕聲道:“我陪你去。但央兒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好,說吧,什麼事?”
“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要保持冷靜,我們的孩子再經受不起刺激了。”舒夜道。
花未央怔了怔,臉色變得慘白:“她是不是……”
“恩。”舒夜點點頭,“逝者如斯,但活着的總要活下去。央兒,你若不能好好的便辜負她了。”
是啊,若她不來救她,又怎會被蔣若菡算計?又怎會被舒蕘狠心拋棄?又怎會死去?心上泛起綿綿密密的疼,像有一排小針不停的戳啊戳。曾經的愛恨情仇都隨着花煙雨的死而煙消雲散,只剩下心疼。爲花煙雨慘淡的一生而心疼。
她吸吸鼻子一個勁的點頭:“剛纔哭的是她的孩子是嗎?”
“恩。”
“我想去看看……”
“好,我陪你。”
……
東屋,花瑞軒竟抱着小孩子坐了一宿!除了需要餵食、更換尿布時交與婆子,他就一直抱着他!
額上的傷還沒有好,原本包紮的紗布被雨水打溼,又用體溫烘乾,遍佈污漬。若不是怕溼衣服染了溼氣給孩子他連衣服都不會換!他就那樣坐,呆呆的看着前方,偶爾低頭看看襁褓中的嬰兒。
一夜之間,他像從滄桑裡爬出來一樣,眉裡眼梢都是與年齡不符的滄桑感。
花未央推門進去看到就是這一幕。
鼻子一酸,她又想哭,舒夜及時握住她的手:“央兒,別忘你答應我的……”
她昂起下巴,深吸口氣,與他一起走進去:“瑞軒……”
花瑞軒回神,看着她。
呆滯的眼終於有了生機:“大姐……”
一張嘴控制不住的哽咽。他本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也是最放蕩不羈之人。不過十五歲的年紀,已經被現實折騰得渾身是傷了。
舒夜對他打了眼色,示意他控制自己的情緒。他勉強斂去傷心,卻再說不了話來。
“這便是煙雨的孩子?”花未央上前幾步,略欠欠腰看着襁褓安睡的小人兒。孩子皮膚很白,可能是早產的原故,孩子小小的像小貓一樣蜷縮在襁褓裡,額頭上也皺皺的,像個小老頭。
花未央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煙雨是怎麼死的?”
“那日聽了太子狠心的話,便動了胎氣,怕耽誤你一直強忍着沒吭聲。你們走後沒多久便不行了。我帶着她去找大夫,趕車趕得太急她昏了過去,還好遇到薛容哥哥……”那夜絕望猶在眼前,花瑞軒心中悲痛,看大姐如此傷心,反過來勸慰:“二姐她走得很安詳……是薛容哥哥幫了我們!”
“那就好……”花未央用袖子抹抹淚,“我可以抱抱他嗎?”
“當然可以。”花瑞軒小心的把孩子遞給她。
孩子感受到在移動,不安的動了動,睜開眼。烏黑的眼珠似最上乘的黑寶石,無辜的看着她。她急忙穩住,溫柔的哄着:“寶寶乖,好好睡,好好吃,快快長……”
花瑞軒別過臉去,一個勁的抹眼淚。
此情此景,舒夜也說不出安慰的話,默默的看着這姐弟倆。惟的安慰便是:這花家姐弟終於冰釋前嫌和好了!
未央自己懷着孩子,又經歷了這麼多,母愛氾濫,哄起孩子來竟也像模像樣,把孩子都逗得笑出聲來。
“呵呵……”
憂傷沉悶的氣氛因着孩子天真無邪的笑聲而變和歡快起來。花瑞軒也終於控制好情緒,強扯出一抹笑來看着她。
“舒夜,我想帶他回子規。”花未央忽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