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闈並不是最終的考試,殿試纔是最終的較量,秋闈一甲之中的這些人名次多少並無關緊要,到了殿試的時候纔是見真章的時候,到那時李藎忱自然也不會偏袒誰。
前方傳來歡呼聲,李藎忱也定睛看去。
原來是船入太湖,水面豁然開朗,遠方點點島嶼星羅棋佈,而原本運河上往來不斷的船隻,這個時候也都變得稀稀疏疏,有點點白帆伴着粼粼水光,雖然不是傍晚時分,但是這場景依舊令人心曠神怡。
後世的京杭大運河並沒有再藉助太湖天然水道,而是直接從蘇州城外繞行,經過無錫北上常州。而這個時代受限於財力,經由吳郡北上的船隻還需要沿着胥溪先向東南進入太湖,才能再沿着太湖北上晉陵,最後纔是沿着晉陵到京口的運河進入大江。
李藎忱沒錢也不敢和歷史上隋煬帝那樣,說挖就挖開了,能夠利用舊有河道自然最好,而且現在的大漢還沒有到所有的糧食乃至於國家稅收都要依靠江南的地步,因此沒有那麼高的需求自然就沒有必要大興土木。
錢都得用在刀刃上啊。
水鳥自然是不認君主的,繞着船飛翔,絲毫沒有對皇帝陛下的敬意。李平覺得那水鳥聒噪,想要射下來,不過被李藎忱阻止了。
這一番生機勃勃的景象,是個好彩頭。
“離開太湖已經十餘年,妾身沒有想到竟然還能活着再看到這一湖碧波。”沈婺華站在李藎忱的身邊,忍不住感慨道。
沈氏是江南望族,早年有“江東之豪,莫強沈周”之贊,和義興(今宜興)周氏併爲江南二望族,可惜後來沈氏從王敦之亂,家族一蹶不振,後來經過幾代人的努力,總算又振興門楣,不過已經遠沒有當初執江南世家之牛耳的氣勢了。
恐怕也正是因爲知道自家在江南已經不是排行一二的豪門望族,所以沈君高上一次在江南動亂中也很乾脆的站到了李藎忱這一邊,若是跟着那些世家走,沈家不是首倡,必然分不到多少便宜不說,一旦失敗,卻是幾代人的努力前功盡棄。
對於沈君高這點小心思,李藎忱倒是並不打算和他算賬。
身爲皇帝,自己尚且還有私慾,又如何能夠要求所有人都對這大漢無私奉獻?只要自己強大到能夠讓所有的力量都心甘情願的俯首稱臣就可以了。
沈氏的家族根基在吳興郡(今湖州),在這個時代,有東吳之稱的吳郡、有西吳之稱的吳興郡和有中吳之稱的晉陵郡共同構成了三吳大地,而再加上越地的會稽郡,一起構成了傳統意義上的吳越地區,也就是江南地區,當然了廣義上的江南還要包括整個太湖流域、建康府乃至於更遠處的贛州、湘州。
而後世所說的狹義上的江南,實際上就是說的這一片區域。從晉陵郡(常州)到吳興郡(湖州)這一帶構成了南宋到後世的國家經濟腹心之地,也是“蘇湖熟”所指代的區域。
自從晉室衣冠南渡之後,北方來的士族,諸如王謝,多在建康府,而曾經的江南士族,則退入吳郡和吳興等地,比如曾經的江南望族陸氏、朱氏等等都在吳郡,沈氏則在吳興。後來雖然風雲變化,有的家族衰敗,有的家族崛起,但是這樣的士族版圖卻沒有多少變化。
一直到大漢平定會稽留氏叛亂,又在吳郡一舉拿下心懷不軌的大小世家,這江南世家割據的局面纔算是分崩離析。但是在這一次行動中站到了朝廷這一邊的沈氏、顧氏等等,根基並沒有受到影響。
顧氏和徐氏依舊是吳郡一等一的豪門,而沈氏也趁着其餘士族分崩離析而重新站了起來,一掃當初沈君理去世之後沈家人才凋零的困境,這一次秋闈之中,沈家就有兩個子弟脫穎而出,更不要說在之前吳興郡地方上的春闈中,沈家子弟幾乎佔據了半壁。
對此,李藎忱倒是並沒有意見。
只要封建制度還存在,大家族肯定也會存在,只不過存在的形式不一樣罷了,有的是以世家的形式,甚至妄圖撼動皇權,有的則是以貴族的形式,把家族和國家捆綁在一起,大有國滅則家亡的感覺,還有的則轉爲詩書傳家,是子弟能夠努力學習之後出仕爲目的,比如後世的桐城派。
李藎忱並不打算對大家族趕盡殺絕,固然朝廷之根本在民,但是如果沒有這些大家族輸送人才,短期內單單依靠平頭老百姓,朝廷是獲得不了人才的,沒有人才,什麼都白搭。
更何況真的要維持皇權的穩定,也肯定要有大家族左右護持,和皇族一起抵抗反對者。
李藎忱爲了維護自己的統治,終究還有用得到這些大家族的時候,而只要這些大家族乖乖聽話、沒有二心,那麼也沒有必要趕盡殺絕。
所以上一次江南世家經歷板蕩,吳興沈家算是少有的沒有被波及甚至還拿到好處的家族。
沈氏雖然根基在吳興,但是在朝爲官者衆,基本上家族已經轉移到了建康府,沈婺華上一次前來吳興還是小時候隨着父輩回家拜謁祖先,入宮之後又是十年冷宮,就算是有機會回家省親,這個家也是建康府的家,而不是遠在太湖南岸的家。
“明日可到吳郡,七日之內,當到吳興,帶你回家省親。”李藎忱微笑着說道,“朕身爲沈氏女婿,還沒有登門拜訪過,罪過罪過。”
沈婺華不由得掩嘴輕笑:“後宮姊妹那麼多,陛下可曾登門拜訪過幾個?”
李藎忱登時眉毛一挑:“那當然是基本上都拜訪過。”
沈婺華微微錯愕,旋即想一想這話好像說的還真沒錯,陳頊也好、蕭巋也罷,甚至再加上尉遲順和楊堅······雖然陛下的老丈人們基本上都是敵人,但是要麼已經駕崩,要麼已經和陛下化敵爲友,陛下倒是真的都拜訪過。
當世梟雄,還真的都成了他的老丈人,這傢伙不聲不吭的本事倒是不小。
“朕來年北上,自然要再拜訪拜訪尉遲迥老爺子。”李藎忱笑着說道,“可惜了,宇文憲不是朕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