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藎忱收到的戰報是五六天之前的了。
晉陽城下的戰事要比李藎忱想象中推進的還要快。
鼠雀谷一戰,雖然和漢軍對陣的並不是駐守晉陽的北周軍隊,但是鼠雀谷險要之處,人盡皆知,即使是這樣也依舊沒有能夠攔住漢軍的進攻,自然惹得晉陽城中的北周軍隊也是人心惶惶、不可終日。
尤其是雁門關外,漢軍也架上火炮開始轟擊,大有直接把雁門雄關連根拔起之意,求援書信日日皆到。
再加上漢軍主力渡過大河、逼近鄴城的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一樣滿城亂竄,不只是北周軍隊,城中豪門大戶或者黔首百姓,一個個也都是如臨大敵,家家戶戶閉門謝客,整個城已經儼然如同一座死城了。
陳王宇文純在親隨的陪同下走上晉陽南門,從這裡向南,能夠看到不遠處的漢軍大營,整個天際線都已經被黑壓壓的營寨所遮蓋。
晉陽城坐落在汾水和蒙山之間,城池方正,北接平城、東連冀州,古往今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當年北魏從此南下,後來北齊也將這裡提爲行都,其重要性在北齊的防禦體系內比肩洛陽。
晉陽城天生就是一座堅固的軍事要塞,並不算非常大的城池,城高池深,又有山水屏蔽兩側,敵人只能從南或者從北而來,再加上城中有之前北齊的宮室,自成一體,因此雖然不比那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處,但是也絕對堪稱堅城。
不過再堅固的軍事要塞,也不是不可攻破的,哪怕是從外部。
漢軍強大的攻堅能力已經一次又一次刷新了即使是宇文純這樣的戰場宿將,對於城池攻防的認知。
所以即使是宇文純已經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看着漢軍逐漸從南方開過來,心裡還是有些忐忑。尤其是北方雁門關、東南上黨等地告急的文書,無一不在提醒宇文純,他所面對的敵人,遠遠不只是眼前的這些。
漢軍正從四面八方向晉陽匯聚,而同樣的局勢應該也正在鄴城上演。曾經互爲犄角的鄴城和晉陽,顯然已經完全被漢軍分隔開來,而除此之外,北周軍隊已經很難對更多的土地形成有效的控制。
說句實話,宇文純一直認爲宇文憲在晉陽戰略上的安排佈置是有問題的,白狼堆之敗,宇文純甘心承認的確是自己的失誤,但是白狼堆之戰後,局勢已經不可避免的變成晉陽要承受從兩個方向甚至是三個方向前來的敵人的壓迫。
事已至此,晉陽已經很難防守了。
其實早在漢軍推進到鼠雀谷之前,晉陽的守軍就應該向東移動,主動放棄晉陽而去扼守太行。
只不過宇文純也知道兄長有自己的考量和擔憂,假如真的這麼做,那在軍事上來說或許並沒有什麼問題,但是從政治上來說,將會讓北周地方官員們徹底失去對朝廷的信心,一旦這些官員主動開城向大漢投降,那對於北周來說將會是一場災難,到時候即使是鄴城周圍的州郡也有可能轉眼變幻大王旗。
除此之外,對於士氣的打擊也是很嚴重的。
因此宇文純也只能按兵不動,眼睜睜的看着局勢發展到現在。
他已經做好了和晉陽共存亡的準備。
只是不知道這個時候的皇兄,又在想什麼?
希望鄴城之圍能夠被破解,他能夠向北撤入遼東,即使是現在宇文純也知道,漢軍已經跨海拿下了幽州。
至於自己,就在這晉陽,爲宇文氏的列祖列宗、爲大周的榮耀而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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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漢軍將士的呼喊聲如浪潮,從遠及近。
一隊隊漢軍陸續從軍營之中開出來,浩浩蕩蕩向前推進。這些兵馬雖然自不同營門之中離開大營,但是很快就匯聚在一起,無數的火炮、霹靂車還有攻城雲梯車等等都在人羣之中竟然有序的向前行進。
與此同時,從東南方向,也有一支漢軍出現在地平線上,這支漢軍倒是並沒有漢軍主力聲勢浩大,多數都是輕甲步卒,但是隊列嚴整更在漢軍主力之上,一看就知道是軍中的精銳,而“禁衛”的旗號無疑在彰顯這支軍隊的強大。
禁衛軍的人數並不多,但是他們進入戰場的時候,還是引起了旁邊漢軍將士的矚目,士氣自然也隨之一振。
這可是大漢最精銳的禁衛軍啊,不少鞏漢軍的新兵都還沒有見過禁衛軍的軍陣呢,今日一見果然與衆不同。鎮林軍、鞏漢軍的將領們覺得臉上掛不住,開始一邊輕聲咳嗽,一邊讓手下將士都挺直腰桿,而漢軍將士們當然也不願意在這等強軍面前落了下風,一個個不知不覺得攥緊兵刃、站得更加標準了。
若是此時從後方剛剛架起來的巢車上,或者從前方晉陽的城門上看去,一個個方正軍陣,刀槍林立,火炮排開,自是殺氣昂揚。
將領們這才露出欣慰的笑容。
到底是人比人,才能讓這些因爲鼠雀谷之戰變得有些驕傲的傢伙們知道差距所在。
戰馬嘶鳴,在數十名親衛的簇擁下,淳于岑策馬來到楊素的中軍點將臺前。此時楊素正和李詢他們站在輿圖前商議着什麼,見到淳于岑過來,楊素大笑着走下點將臺,拱了拱手:
“楊某於晉陽恭候淳于將軍久矣!”
淳于岑當然不敢怠慢,翻身下馬,同樣笑着還禮:“巡撫客氣,上黨道路崎嶇,竟然略晚一天,還請巡撫見諒。”
兩支兵馬約定了在晉陽城下會師,楊素先來一步,而淳于岑倒是沒有料到從沁水源頭再到晉陽,一路要翻越那麼多山嶺,因此動作自然而然就慢了。
旁邊的李詢等人也上前和淳于岑見禮,旋即楊素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幾人一起登上點將臺。
輿圖已經展開,風很大,吹動着輿圖也嘩嘩作響。
楊素伸手指了指輿圖上的城池輪廓,這時候自然沒有心情寒暄,開門見山說道:“晉陽城依山傍水,城西側已經派人探查過了,多是水塘,不宜與列陣。而城東側的汾水上,已經有水師戰船列陣,除此之外,還有一路偏師由黃將軍率領,先行前往城北,但是因爲城北側仍然還有敵人軍營,因此只能起到牽制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