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思邈大步走進來。
還不等他行禮,李藎忱便已經起身迎接。
“臣未能及時迎駕,還請陛下恕罪!”
孫思邈並不是就在建康府,之前他一直在閩越之地帶着一些學生考察草藥以及本地的一些土法醫術,以求能夠有所啓發。
大漢的醫療體系已經逐漸建立起來,甚至就連醫學院都有了之後,孫思邈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就繼續轉向了醫術的改良和研究上。
管理這種事,他知道自己不擅長,而且本身也不喜歡。一切步入正軌,又有內府和外廷共同管理,他也樂得清閒,可以心無旁騖的去研究醫學了。
得知李藎忱南下,孫思邈也是星夜兼程從八閩山中往回趕,緊趕慢趕,結果還是稍微晚了幾個時辰,現在才抵達建康。來了之後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拜見陛下。
“愛卿一心爲民,治病救人,何罪之有?”李藎忱笑着說道,“倒是朕,因爲南下時間不會太久,倒要牽累愛卿放下手中活計前來,這一路舟車勞頓,要是累着了身子,豈不是大漢的損失,朕又有何顏面去見那些被愛卿救活性命的臣屬百姓?要論罪過,是朕之罪也,當是朕請愛卿恕罪!”
一邊說着,李藎忱竟然還真的鄭重還禮,的確是賠罪之意。
孫思邈一時間愣在那裡了,旋即打了一個激靈,眼眶之中已經有晶瑩滾動:
“陛下萬萬不可,萬萬不可!當真是要折煞臣下了,臣下不過一介醫師,救死扶傷是天職所在,是奉陛下之命,因此臣之今日、大漢醫療發展之今日,都仰仗於陛下恩賜。要說大功,當是陛下的,更何況陛下結束亂世,還天下之太平,這其中又活多少人性命?臣萬萬當不起陛下如此!”
一對君臣,此時頗有一種“執手相看淚眼”的感覺。
彷彿都是一生奔波、爲天下操勞的人,一時間遇到了知音。
惺惺相惜啊!
孫思邈原本臉上帶着的舟車勞頓之後的疲憊一掃而空,頗有一種陛下只要一聲令下,肝腦塗地、在所不辭的架勢在。
爲這樣體諒自己、尊重自己的陛下效勞,是他孫思邈的福氣。
此時也已經站起身來,乖巧跟在李藎忱身後的陳宣華,實際上心裡很想罵娘。
孫思邈明顯不是裝出來的,陳宣華和孫思邈打交道也不少,知道在大漢已經是“神醫”一樣的人物,性情本來就率真,沒有什麼彎彎腸子。
一看陛下都已經這樣表態,自然有一種“士爲知己者死”的衝動。
至於陛下······陳宣華不否認這個傢伙肯定也是有幾分真心在的,但是怎麼看都有些誇張了。
可是明擺着這位神醫就吃這一套,陛下這算······對症下藥了吧?陳宣華也沒有打算揭穿這個傢伙的虛僞,她知道,對於李藎忱來說,這也是一種御下之道。
李藎忱吩咐內侍賜座,重新坐回去,而孫思邈也滿懷激動的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朕此次急召愛卿前來,主要還是想要聽一聽愛卿對於現在天下醫院建設的看法。”李藎忱緩緩說道,“平日裡朕和愛卿,天南地北,幾乎沒有多少交流的機會,因此只能採取這種辦法了,讓愛卿跑一趟建康府,總歸是比洛陽近一些的。”
孫思邈一時亦是訕訕一笑。
身爲大漢醫學界的頂樑柱,按理說他應該坐鎮洛陽、居中指揮纔是,奈何他對醫學本身的興趣遠遠高於行政管理,因此寧肯躲得遠遠的,把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都丟給內府。
李藎忱說自己總是在距離洛陽很遠的地方,自然也是在提醒他,到底還是要常回洛陽看看的,總是在外面晃悠,搞得好像就跟朝廷排擠忠良賢臣也似。
旁邊的陳宣華顯然也察覺到了陛下的這一層意思在,不由得一笑。
還是自家夫君體諒她們姊妹啊,有孫思邈這個內行人在,內府對於醫院的管理就會輕鬆很多。
孫思邈則先回答李藎忱的問題:“啓稟陛下,現在大漢醫術,已經形成以內科藥材調理爲主,外科手術爲輔的體系,尤其是藉助工部研發的放大鏡,我們已經在探索能夠分清血型的方法。臣以爲陛下所命名之‘顯微’二字,甚是貼切。”
李藎忱微微頷首。
顯微鏡這東西的原理實際上很簡單,歸根結底就是兩塊玻璃嘛!
現在大漢的玻璃也已經不是當年那滿是雜質的琉璃了,經過李藎忱的指點以及工部自己的研究,完全透明的玻璃已經問世,只不過生產工序還有些混亂,火候掌握的也不是很好,還需要多加摸索總結。
按照工部給朝廷的彙報,兩年之內,一定會攻克難關。
李藎忱也清楚,如果不是工部需要研發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一時間也沒有那麼多的人力物力在這上面,恐怕一年之內就可以看到玻璃的量產。
歸根結底還是人才太少。
不過這也不能強求。
讓一些沒有掌握技術的人硬頂上去,反而有可能造成麻煩。
人才的培養,終究需要一個時間。
現在的李藎忱還是等得起的。
玻璃暫時還不能量產,因此醫院研究所需的顯微鏡,實際上都是用透明水晶打磨出來的,江浙、海州(今連雲港)還有瓊崖等地,都有上好的水晶,有朝廷出面,採購一大批用以打造顯微鏡還有放大鏡之類的,都是小問題。
軍方用的千里眼,實際上也多數都是水晶打造的。
這些設備的需求量現在也不是非常大,所以水晶還是能應付的。
不然工部早就去加快玻璃的研製了。
李藎忱相信工部那邊能夠拿捏得準孰輕孰重。
他也不可能每時每刻都盯着工部的發展,既然如此,那還不如直接放手給吳憑他們全權負責,自己要看的,只有結果。
頓了一下,孫思邈緊接着說道:“現在臣以爲最大的問題,已經不是醫療手段,而是如何讓更多的人能夠看病,看得起病。”
李藎忱錯愕。
醫保?
他的心中泛上兩個字。
這傢伙走南闖北、四下考察,總歸不是白乾的。
李藎忱靜靜看着孫思邈。
孫思邈擡起頭,目光炯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