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摩訶的臉色出奇的凝重,他這樣的神情在李藎忱的印象之中還是上一次呂梁之戰最後的戰還是退懸而未決的時候。顯然相比於他們三個年輕人,已經參與到其中的蕭摩訶更加明白這其中的關竅所在。
今天這四方樓之喧鬧打架,若是放在平時不過是大戰過後將士們鬧出來的一點兒小衝突罷了,一般都不會有人放在心上,畢竟有的時候戰友打一架反而更加熟絡,這些傢伙在私底下紅着眼睛打架,上了戰場大多數還是會背靠背殺敵的。
但是結合這突如其來的詔書,蕭摩訶就算是什麼都不關心,也能夠隱約嗅到一點兒不同尋常的味道,顯然這一環接一環環環相扣,正好構成一個針對他或者說針對他和吳明徹的陷阱,其目的簡單明瞭,就是不能讓大軍的權力完全落入蕭摩訶的手中。
“你們做的很好。”蕭摩訶看着李藎忱三人,重新強調了一遍。
這一句話顯然說的還是之前李藎忱他們當機立斷處理四方樓鬥毆的事情,如果不是李藎忱他們將這四方樓的風波平息,恐怕現在蕭摩訶和吳明徹腹背受敵,更加爲難。
“陛下肯定不會因爲一人之言論就發出詔書召見大都督和將軍,”一直沒有說話的裴子烈此時緩緩開口,“這詔書趕在獎賞之前就下來,說明陛下對於呂梁之戰之後大陳應當如何抉擇也有所疑惑,否則也不會輕易動用八百里加急。”
算起來呂梁之戰落下帷幕也就是兩天,吳明徹以八百里加急將戰報和功勞簿送入京城,而陳頊又以八百里加急將這詔書送來,正好用了兩天的功夫。
陳頊如此着急召喚蕭摩訶和吳明徹入京,肯定不是因爲一人三言兩語就輕而易舉做出來的決定。
正如裴子烈所說,身爲大陳的皇帝,面對現在也很難說清楚到底是勝利還是失敗的呂梁之戰結果,肯定也有所疑惑,想要徵詢吳明徹和蕭摩訶的意見。同時在一定程度上將,這一支南陳唯一能夠拿出來征伐的大軍進行權力的過渡,陳頊肯定會參與其中。。
無論是指點也好,敲打也罷,身爲大陳的君主,陳頊絕對不可能允許大軍的指揮權輕而易舉轉移的,尤其是現在的蕭摩訶年輕氣盛,更是不容易把控,所以召見蕭摩訶也是在情理之中。
“這麼說······倒是某多慮了?”蕭摩訶摩挲着下巴,神情有些複雜,這種帝王心術他接觸的並不多,所以一時間也有些沒主意。下意識的,他的目光落在下面幾個人身上,當人沒有注意的時候,自然而然想要徵詢更多人的意見。
李藎忱一直低着頭不知道在琢磨什麼,似乎是感受到蕭摩訶的目光,他遲疑片刻之後,還是擡起頭沉聲說道:“晚輩這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是還不等蕭摩訶開口,李藎忱已經自顧自的說了下去:“這一次陛下召見,這京城不去也得去,雖然不知道揚州刺史讓那袁英在四方樓鬧出來的這些事情和陛下的詔書有沒有關係,我們都不得不承認,我們正一步一步走向算起來對揚州刺史更爲有利的戰場,卻別無選擇······”
裴子烈和蕭世廉也都感受到李藎忱這一字一句之間的凝重,下意識的屏住呼吸。而蕭摩訶有些煩躁的在桌案前來回踱步,顯然今日的局面出乎他的意料,對於蕭摩訶來說,寧願在沙場上和北方蠻夷對決十次,也不願意在這詭譎的官場上和那些覬覦他位置的人對決一次。
但是正如李藎忱所說,現在的蕭摩訶不想從高處摔落跌的粉身碎骨,就別無選擇必須要踏上這戰場。
李藎忱的聲音猛地擡起來:“就算是建康府是龍潭虎穴,我們也得闖他一闖!”
蕭摩訶霍然回頭,目光炯炯,緊緊盯着李藎忱,而李藎忱這一次沒有絲毫的猶豫和遲疑,直接擡起頭和蕭摩訶對視。
在李藎忱的眼眸之中,蕭摩訶覺得自己看不到陰謀、看不到算計,只有熊熊燃燒的火焰,只有一往無前的鬥志。
看來自己是多慮了。
蕭摩訶深深吸了一口氣,而此時蕭世廉和裴子烈的目光也不可避免的紛紛落在他身上,等着蕭摩訶作出決定。至於他們自己的決定,在當他們不知不覺站在李藎忱身邊的時候實際上就已經表明。
“哈哈哈,賢侄此言甚合吾意!”蕭摩訶猛地一拍桌子,“縱然京師是龍潭虎穴,某蕭摩訶堂堂正正、問心無愧,又如何不能闖一闖!”
李藎忱嘴角邊勾勒出一抹笑意,不過他臉上卻看不出來放鬆的神色。這建康府可不是說去就能去的,或許陳頊真的只是想要再考驗或者褒獎一下蕭摩訶,但是架不住旁邊有一個陳叔陵還有站在陳叔陵一邊幾個皇子的煽風點火。
要知道南陳的皇子多數都是在朝爲官,是有兵權或者民權、財權掌握在手中的,對於那個庸庸碌碌、一直沒有什麼出色功績的太子大哥,要說心中沒有一點兒意見那是不可能的,而這些芥蒂和不滿自然而然就會將他們團結到陳叔陵的身邊。
所以陳叔寶身爲太子,看上去頗有正統,但是除了朝中幾位大臣以及軍中諸如蕭摩訶等將領支持之外,在其餘很多方面上並不佔優勢。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或許單憑一個皇子的力量還不足以挑戰陳叔寶,但是當其餘皇子聯起手來的時候,其匯聚在一起的力量足夠威脅到陳叔寶看上去牢不可摧的太子位置。
而偏偏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無論是現在的陳頊還是歷史上李藎忱所知道的那個陳頊,都沒有對自家兒子之間的爭鬥和矛盾做出過妥善的處理,從而導致另外一個時空中竟然在他的靈柩面前上演了手足相殘的悲劇,如果不是蕭摩訶果斷髮兵擊潰陳叔陵,恐怕南陳還不等北周動手,就自己先亂了。
按照李藎忱的揣測,很有可能陳頊也被各個皇子表現出來的溫順或者故意表演的相互之間的矛盾所欺騙,又或許陳頊太過於相信自己的壽命了,等到他五十多歲去世的時候都沒有來得及處理這個問題。
不管是這也好,那也罷,現在這個問題可以不問源頭,但是必須要解決,因爲這已經真正威脅到蕭摩訶、威脅到包括李藎忱在內在場幾位的前途甚至是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