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巋怔住了,朝廷的消息,哪怕是在這石頭山上,他也並不是一無所知,現在朝廷不是已經打算和宇文憲合作了麼,怎麼陛下還在想如何解決尉遲迥?
不過蕭巋畢竟是曾經不折不扣的上位者,很快就反應過來。李藎忱既然打算和宇文憲合作,那麼天下大勢已經愈發明瞭,在這兩頭聯手的餓狼眼裡,楊堅不啻於一塊到嘴邊的肥肉,所以李藎忱在想的已經不是如何享受這塊肥肉,而是如何在吃了肉之後把另外一條餓狼拍翻在地,徹底成爲霸主。
的確當初蕭巋作爲西樑的皇帝時候,尉遲迥正好是北周的襄陽總管,雙方也算是沒少打交道,當然了蕭巋對尉遲迥說實在的並沒有什麼好感,當初如果不是尉遲迥的動作太慢,西樑也不至於被蕭摩訶一口吞掉。
就算是李藎忱對蘭陵蕭氏——這個蕭摩訶的蕭氏完全不一樣——也算不得差,但是誰都不想嘗一嘗這寄人籬下當亡國奴的感覺。
“尉遲迥此人頗爲倔強,一向不會以他人之意志爲轉移。”蕭巋斟酌說道,“尤其是在指揮作戰上,甚至可以說多少有些自負。同時既然是他認準的事情,斷然不會改變。”
李藎忱微微頷首,且不說之前自己和尉遲迥對陣的時候就能夠感受到這一份倔強,單單是看歷史上,楊堅完全已經控制了北周的朝野內外,即使是在這種情況下,尉遲迥依然會揭竿而起,這見這絕對是一個倔強的老頭子。
不過現在尉遲迥是阻攔在李藎忱到路上註定要解決的對手,尤其是他現在坐鎮洛陽,十有八九也是到時候宇文憲派來進攻關中的前鋒,李藎忱無論是想要在什麼時候對付宇文憲,都要先把這個他最大的爪牙給解決掉。
“因此陛下與其注重於勸降或者逼迫尉遲迥自尋死路,似乎有些困難,”蕭巋斟酌說道,他現在畢竟只是一介布衣,而且再加上敏感的身份,一些話也不敢說的太直接或者太了當,“草民以爲陛下應該側重於讓更多的人相信尉遲迥和宇文憲之間已經出現了矛盾和衝突。”
李藎忱微微頷首:“現在朕已經着手於此,而事實證明宇文憲對尉遲迥的信任無以復加,朕似乎很難撼動尉遲迥在宇文憲心中的位置。”
而蕭巋沉聲說道:“當初洛陽之戰,尉遲迥一人斷後,掩護宇文憲大軍平安撤退,對於宇文憲來說,尉遲迥更像是一個可以依靠和信賴的兄長。更何況如今看上去宇文憲在對楊堅的戰事上佔據優勢,實則不然,宇文憲麾下的大將充其量也就是尉遲迥和王軌兩個人,相比之下楊堅那裡還有韋孝寬、李穆,另外新崛起的高熲等人也都必然不是等閒之輩,因此楊堅得以坐鎮後方,但是宇文憲要不想事必躬親的話,就必須要給予尉遲迥足夠的信任。”
“爹爹,那這豈不是成了無解的問題麼?”旁邊一直側耳傾聽的蕭琮也忍不住問道。
而蕭巋擺了擺手:“並非如此,且不說人和人之間的信任無論如何終究是有一個限度的,尤其是對於宇文憲這樣的梟雄來說,不可能十足十的信任一個人,更何況宇文邕和宇文贇父子的前車之鑑擺在這裡,如果不是他們過度的信任楊堅,自然局勢也不會演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更何況就算是宇文憲信任尉遲迥,當他身邊的重臣們都對尉遲迥失去信心的時候,宇文憲真的可以一意孤行麼?”
李藎忱眉毛一挑,這個問題他之前還真的沒有考慮過,畢竟現在白袍正在操辦這件事,但是白跑現在所能夠做的,一來也就是盡最大可能造謠生事,二來也就是通過各種渠道甚至是手段來影響有一定發言權的中下層官員。
但是正如蕭巋所說,宇文憲註定不可能因爲這些人的意見就輕易的改變自己和尉遲迥通過一場場血火和並肩戰鬥而磨礪出的信任。
但是雙方的關係並不是沒有出現端倪,這一次李藎忱和宇文憲之間的談判,就巧妙地繞開了和尉遲迥的家眷有關係的話題,這實際上並不是什麼不能說的,李藎忱和楊堅之間的談判實際上有很重要的一條就是楊堅要先以保護藍田於氏的家眷安全爲條件,而就算是雙方談判進展非常不順利,李藎忱還是用足夠的財貨換回來了藍田於氏大多數的家眷,也就是剩下一些自願留在長安的,李藎忱也沒有強迫。
因此家眷的問題並不是不能談,甚至宇文憲要是真的對尉遲迥無條件的信任,那麼尉遲家的家眷本來就應該是首要談的問題,一如李藎忱開口就是索要藍田於氏的家眷一樣。
可是事實卻是宇文憲對此避而不談,也就說明宇文憲也不想讓尉遲迥因爲這件事而處於兩難的地步,更不想因爲這件事的操作出現問題而導致尉遲迥倒向李藎忱,只能將其擱置。
但是至少現在來看,這種信任危機還沒有足夠影響到宇文憲和尉遲迥之間的關係。想要真的撼動,真的正如蕭巋所說,要讓更多位高權重或者有話語權的人相信這個事實。
而能夠直接對宇文憲的思路產生影響的······李藎忱皺了皺眉,王軌顯然並不比尉遲迥好對付,而且李藎忱本來就和王軌有血仇,想要通過影響王軌來影響宇文憲未免難上加難。更不要說陳王宇文純等追隨宇文憲的皇室宗親本來就和尉遲迥關係密切,更有甚者都是出身其麾下······
突然間,李藎忱的腦海中冒出來一個人。
宇文憲和李藎忱約定在這一次談判之後互換使者,而宇文憲那邊派過來的使者便是有着“齊王山中相”之稱的劉休徵。
“山中宰相”說的是南樑時候的陶弘景,其隱居茅山之中,堅決不出山爲官,偏偏他博學多才又有洞察之能,因此梁武帝時常派人前去討教國家大事和施政方針,因此被當時人們尊稱爲“山中宰相”。
而劉休徵因爲旨在追求天下太平,和宇文憲的思想自然大相徑庭,因此一直以來都是以布衣和友人的身份向宇文憲獻策,幾次救他於危難之中,這“山中相”的名聲自然當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