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先在城中搜捕。”良久之後,楊堅低聲說道,“但是昭玄,你帶着我的親衛出城,沿着藍田大道追下去,若是能夠找到最好!”
“國公······”高熲有些遲疑,他不覺得這個時候再費力的追宇文憲是一個很好的選擇,說不定還會激起宇文憲更堅決的抗爭,要知道尉遲迥的大軍可就在藍田,而韋孝寬部只是前鋒趕了過來,後面的主力還沒有過槐裡,若是尉遲迥轉過來攻城的話,恐怕北周內戰在今天晚上就要打響了。
不過念頭轉過來,高熲又不敢直接說出來反駁楊堅。楊堅現在有多麼失望和無奈,高熲心中很清楚,高家也是關中世家的一份子,這一次關中世家鬧出了這件事,而高家甚至一點兒風聲都沒有聽到,這也可以算是赤果果的背叛,高熲自己又何嘗不生氣?
若是自己這個時候跳出來阻止楊堅,說不定不但擋不住,反而可能會讓楊堅對高家和自己的忠誠也有所懷疑。當一個人受到背叛的時候,是最容易懷疑身邊人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不相信。
所以高熲也只能硬着頭皮一拱手:“遵命!”
而楊堅擺了擺手讓他抓緊去,自己則勒住戰馬站在街道中心,有些茫然的看向四周。
長安城的燈火依舊,似乎並沒有因爲這皇城腳下的變故而受到影響,甚至估計很多人都不知道,就在剛纔整個長安城周圍城牆上的士卒都已經換了一遍。
至於周圍的這些朝臣和富貴人家的府邸,則一直都是大門緊閉,他們或許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或許根本就沒有受到打擾。顯然對於他們來說,明天朝堂之上到底是誰在把持朝政並沒有太大的關係,只要他們的生活不受到打擾就可以。
“宇文憲,關中世家······”楊堅喃喃說道,他不知道雙方是怎麼勾搭上的,但是他可以肯定,已經有很久沒有公開表示過對自己的支持的關中世家肯定已經和宇文憲勾結。
至於爲什麼······楊堅想不明白。
他只能慶幸,至少現在高熲所在的高家,還有自己的孃家獨孤家還堅決的給予自己支持,不過這兩個世家相比於整個關隴集團來說,終究還是實力單薄了一些。
想要讓自己在北周站穩腳跟,可沒有那麼容易。
而不等楊堅準備離開,一名傳令兵飛馬衝過來:“國公,漢中急報!”
“什麼?!”楊堅頓時皺眉,下意識的伸手接了過來,只是掃了一眼,臉色大變!
良久之後,楊堅的手輕輕鬆開,那一封信紙隨風飄蕩,打了好幾個旋之後方纔緩緩落在地上。而楊堅怔怔的坐在馬背上,默然不語。
牛弘開城投降,李藎忱兵不血刃拿下漢中,定軍山告急、陽平關告急!
“牛弘······”楊堅喃喃說道,臉色逐漸猙獰起來,“楊素!”
此時不用說他也已經知道,到底是誰在背後搗鬼。
牛弘是楊素的至交好友,一向和楊素同氣連枝,不用想也知道,沒有楊素的勸說,牛弘是不可能輕而易舉的打開城門直接向李藎忱投降。而楊素······這個傢伙難道前往了一次巴蜀就直接決定追隨李藎忱了麼?
那麼他們爲什麼又要在這個時候支持宇文憲,是李藎忱和宇文憲之間達成了什麼陰謀交易,還是這只是弘農楊氏在利用宇文憲?
那麼弘農楊氏如此做的根本目的是什麼?相比於李藎忱,宇文憲和自己顯然更適合他們,他們爲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倒戈一擊?
楊堅覺得自己的思緒已經越來越混亂,輕輕地催動戰馬,卻有一種信馬由繮的感覺。
而楊堅並不知道,就在他剛纔站過的街角,一名老人拄着柺杖緩緩的走過來,正好走到楊堅丟到的那一封急報旁邊。現在夜色已深,已經是長安城中宵禁的時候,按理說除了這些兵丁之外,誰都不允許上街,周圍家家戶戶也都是大門緊閉。
這個老人此時能夠站在這裡,說明本來就不是等閒之輩。
同樣看到了那張紙,攙扶老人的家僕想要上前撿起來,不過老人伸手攔住了他,自己緩緩彎腰撿了起來。
看了一眼,老人默默的放下柺杖,將這紙上的塵土拍打掉,仔細小心的摺疊起來,放入自己的懷裡。周圍跟着的僕人都有些詫異,而老人微微側頭,順着楊堅的背影消失的地方看去,喃喃說道:
“看來這一次處道做出的決定是對的。”
頓了一下,老人自失的搖了搖頭:“只是不知道這一把老骨頭了,還有沒有機會看到那一天。”
走在前面的楊堅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下意識的回頭,可是除了今個謹慎打量周圍的親衛之外,空蕩蕩的大街上哪裡有人影?
看來自己都有些魔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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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死之中得一生,可謂幸運。”宇文憲勒住戰馬,站在山坡上。
長安城中發生什麼,他不用想也知道,不過再想想楊堅看到自己空空如也的府邸,宇文憲又想哭又想笑,而更多的或許是被迫出走的無奈。
自己雖然在京城之中敗得很慘,甚至現在不得不有些狼狽的跑出來,但是至少自己還活着,這就好。
宇文憲本來也沒有指望這能夠在長安城中戰勝楊堅,從世家和羣臣對楊堅的支持以及陛下無條件的信任,就已經可以清楚的看到結果,宇文憲雖然不擅長官場鬥爭,但是並不代表他什麼都不清楚。
在這長安城中他沒有勝算,只是抱有最後一線希望罷了,可是當楊堅準備動手的時候,宇文憲終於清楚,長安雖大,但是已經沒有了自己容身的地方,洛陽、鄴城,那廣闊的天地纔是自己應該立足之地。
只是想到這裡,宇文憲還是有些傷感。
說句實話,他並沒有想要登臨大寶的意思,因爲兄長對於他的信任和不帶任何一點兒懷疑的器重,讓宇文憲有着深深的感激,只不過現在這感激已經完全被宇文贇一次又一次的不信任所消磨。
宇文憲自問是不會成爲下一個陳頊的,這是當初屬於兄長的位置,是兄長拜託自己守護的位置,自己當然不能一屁股坐上去,否則九泉之下又該如何面見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