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陵並沒有在當天去世,還是又堅持了兩天。
在大漢新元五年初春的一天夜裡,這個親眼看着華夏從南北朝的分裂對峙走到今天幾乎一統的老臣,撒手人寰。
五天之後,八百里加急把訃告送到了李藎忱的案頭上。
當把這份專門採用了白色封面,由皇后和留守羣臣聯名上奏的訃告送來之後,整個洛陽城大小府衙之中,文武吏員們也一起換上了素淡顏色的衣衫。
徐陵雖然德高望重,讓南北羣臣無不敬佩,但是畢竟不是帝王,還不至於讓天下爲之披麻戴孝,徐陵自己肯定也不會允許朝中文武做出來這樣違反法制和禮制的事情,要知道大漢的禮制,本身就有很多是他制定的。
所以大家只能採用這種方式來悼念這位爲大漢、爲整個民族鞠躬盡瘁的老人。即使是徐陵曾經的政敵,也忍不住向着南方,心中默哀。
因爲就算他是敵人,也是一個值得尊重的敵人。
李藎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之前樂昌就來了書信。
今天的李藎忱,同樣身穿白色鑲嵌金龍的衣衫,帝王威嚴仍舊在,但是對徐陵的哀悼不須再多說。
諡號、追封等等的,禮部已經在準備,徐德言等徐氏官員去職守孝以及是否需要奪情使用,吏部也在討論。
朝中各項事宜,有條不紊,但是大家心裡都是沉甸甸的。
徐陵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成爲了大漢的文化象徵,徐陵這麼一走,就像是家中沒有了一個德高望重的老前輩一樣。
即使是李藎忱來到這個時代,也已經經歷過很多生死離別,心裡也一樣不好受,徐陵對自己,又何嘗不是亦師亦友?這些年雖然徐陵退居幕後,但是給李藎忱的幫助實際上一點兒都不少。可以說沒有徐陵在背後的支持,李藎忱有很多政策甚至都沒有辦法順利頒佈下去。
不過李藎忱也很清楚,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即使是自己也沒有辦法做出改變。根據孫思邈的奏章,李藎忱覺得自己有充分的理由懷疑徐陵得的應該是癌症,而且他去世的時候恐怕癌症已經完成全身擴散了,不然李藎忱也想不到還有什麼病有這樣的病情。
癌症即使是在後世也是一着不慎就有可能要了人性命的存在,而在這個時代,有了癌症和直接宣判死刑根本沒有什麼區別。李藎忱根本不指望孫思邈能夠把這樣的病治好。
這個時代的醫療技術固然有了發展,但是在後世的醫療技術面前也不過就是入門的水平,即使是小手術都有很高的不成功概率,治療癌症,李藎忱不做這白日夢。
李藎忱只期望徐陵的死不會給孫思邈帶來太多的壓力和挫敗感。
更何況徐陵在歷史上因爲和陳叔寶的衝突,鬱鬱而終,活的歲數比現在要少。能夠活到現在,對徐陵來說,絕對算壽終正寢了,自己也沒必要再強求什麼。
想到當年在石頭山上初見的時候,想到在書房之中的那些談話,想到那個堅定不移支持自己的身影,李藎忱的心中也只能感慨萬千。
對於這個民族來說,徐陵絕對算得上一個功臣,即使是在另一個時空之中,徐陵以一己之力編撰《玉臺新詠》,就已經爲保全華夏文明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而在這個時代,成都書院的組建以及大漢整個文教事業的發展,背後都有徐陵的身影。
文化能夠傳承,民族精神才能夠歷久彌新,每一代人才能夠知道自己這個民族從哪裡來,又應該到哪裡去,有了對本民族的歸屬感,才能夠更多的爲這個民族做些什麼。明白這樣精神的人多了,這個民族才能夠努力向前發展。
因此對徐陵,身後事絕對不能含糊。
李藎忱自己都身穿白衣出現,無疑也是在闡明自己的態度。
不過李藎忱相信,就算是自己不亮明態度,羣臣也會這麼做的,李藎忱明白徐陵爲這個民族和這個國家做了什麼,他們也明白的,不然這個時候大殿上也不至於氣氛如此壓抑。
輕輕咳嗽一聲,李藎忱的目光環視。
羣臣微微低頭。
李藎忱正色說道:“孝穆公爲人坦蕩磊落,學問高深,又恭謹謙虛,朕年少時常請教問題於孝穆公,以師待之,今日驚聞噩耗,心中亦是悲痛。孝穆公等先輩篳路藍縷,保全江表華夏山河半壁,任勞任怨,未曾後悔放棄,而今山河雖然破碎,胡氛雖然尚未散盡,但我大漢奮兵北上,即將天下一統,孝穆公卻撒手人寰,不能見此宏圖大業,實屬遺憾。”
衆人心中更是感慨萬千。
徐陵這一代人應該是過的最艱難的一代人,守着東南江山,甚至都不能稱之爲山河半壁,也守着最後的華夏衣冠。當北方的鮮卑人開始反過來進行去漢化的時候,東南的南陳真的可以說是華夏最後的正統所在了。
他們浴血廝殺,終於等到了轉機,李藎忱橫空出世,帶着華夏走上了逆襲的道路。現在大漢終於重新崛起,華夏也已經不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華夏,可憐徐陵這老一輩的翹楚和頂樑柱,終究還是沒有看到華夏一統的時候。
李藎忱頓了頓,聲音由沉重轉而昂揚:“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趕舊人。他們就是大江的前浪,而我們就是後浪,現在屬於他們的時代已經結束了,屬於我們的時代,纔剛剛開始!一統天下,成三百年未有之基業,就在今朝!我等後輩,當秉承先人之志,使我華夏,永爲天下之主!”
羣臣頓時昂起頭。
是啊,老一輩的陸續去世是情理之中的,而他們這些新一代的人,無論是現在還是未來,都不會也不想依靠老一輩人的支持才能前進。這是屬於我們的時代,他們已經可以去做旁觀者了,未來的宏圖霸業,就讓我們來共同書寫!
李藎忱同樣攥緊了拳頭。
徐陵的去世讓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站在這裡有些孤單、有些無依無靠,但是正是因爲背後已經沒有了無言的支持者,李藎忱纔有更多的勇氣和膽量向前走。
以後更多的老臣去世,這江山,李藎忱總不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