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亞文的辦公室裡。(..首發)肖冰額頭上都是汗,他挨批將近半個小時了。
剛纔接到楊奇的電話,肖冰就猜到事情不妙。這兩天,晚報的民生熱線和日報的市長信箱像約好了似的,接連登載臨海區的服裝一條街存在安全隱患的新聞。
換做普通市民,這兩條佔篇幅不算大的新聞算不上什麼熱門頭條,可是在一個官員的眼裡,這就是一種風向。
肖冰不是傻子,看完報紙馬上給市勞動局的熟人顧濰城撥了個電話,一問才知道,第三季度的安全生產工作要點就是防火安全,而且重點就是臨海區的服裝一條街,方案已經出臺了,會議通知也印好了,今天就能送到下面區屬局的手裡。
“什麼?!”
聽說臨海區的服裝一條街將作爲第三季度安全生產工作會議的重點整治對象,肖冰嚇了一跳,急促追問道:“怎麼市局在事前跟我們一點都不作溝通?我說老顧,咱們是十幾年的老熟人,你又分管安全生產工作,怎麼就不給我事前透透風?”
臨海區實際上在濱海市三個中心城區裡是商貿最發達的區,而服裝一條街和海鮮交易市場則是臨海區商貿的兩大亮點,又是重要的稅源,雖說李亞文一直強調配合市委市政府的農業發展戰略,在臨海區大搞海灘塗養殖業,可這兩個市場在他心裡卻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
如今要整治服裝一條街,這不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嗎?李亞文知道後,自己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
顧濰城在電話裡說:“老肖,也不是我不想幫你……”他忽然停下話頭,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肖冰敏感地察覺到顧濰城的語氣不對,問:“難道這裡頭有什麼彎彎繞?”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顧濰城似乎思考再三,這才輕聲道:“這次的會議選題,是劉副市長親自點的,據說趙市長也同意。本來有兩個會議專題,一個是交通安全整治,一個是防火安全防範,結果趙市長點了防火安全的專題,還拿了一份晚報附在上面,指定要拿你們區服裝市場的問題上做切入點。”
肖冰聽罷,心裡頓生疑竇,說:“趙市長很少過問安全生產的具體事宜,這次怎麼親自點題了?”
顧濰城又是沉默,許久沒說話,這頭的肖冰急了,說:“老顧,這事你得跟我說說清楚,要不咱們晚上找個地方聚聚,再談?”
顧濰城說:“這樣就不必了,我晚上還有安排。唉……還是實話告訴你吧。我聽說,開發區最近擬建一個服裝市場,屬於招商引資項目,而且投資方很有來頭,具體是誰我就不知道了。【..】你看是不是找開發區的人打聽打聽這個項目,看看是不是因爲這個,趙市長才親自點了你們區的名。”
肖冰心中咯噔一下,一直以來,趙奎、劉大同和錢凡、李亞文之間的關係他不是不知道。上次解放南路臨時服裝市場火災事故就是趙奎主張派駐調查組,後來雖然不了了之,只是抓了毛忠東做了替死鬼,但事後據說是錢凡和趙奎之間達成了某種協議,這才讓趙奎不得不放手追查責任。
沒想到半年過去,趙奎還是盯着臨海區,顯然事情又變得複雜起來。
放下電話,肖冰拿起內部電話本,找到開發區一個熟人的號碼,撥了過去,一問才知道,確實有這麼個項目在啓動,而且投資方已到了濱海市,正式接觸了管委會的一把手王增明,目前項目方案和計劃都送到市裡去了。
肖冰問:“這項目是誰負責的?”
那熟人答道:“是鹿泉街道的副主任林安然,對了,就你們臨海區提拔過來的那位。”
肖冰心裡又砰砰跳了一下,這回事情算是徹底清楚了。林安然在臨海區算是個名人了,算是年輕幹部裡的一個少見的人才,來的時間不長,成績出了不少,不知道怎麼就被劉大同和趙奎看中,拉到開發區去了。
據說這人在京城有點兒關係和人脈,上次開發區集裝箱碼頭項目的審批,此人功不可沒。既然是林安然引進的項目,那麼和顧濰城口中說的“投資方很有來頭”就對上號了。
慢慢把所有信息理了一遍,肖冰頓時嚇出一身冷汗,一個更令人不安的念頭隱約在腦子裡形成,他暗暗在心裡叫了一聲:糟了!
正當肖冰打算找李亞文匯報一下自己的猜想,楊奇的電話卻不早不晚打了進來。
聽說李亞文要見自己,肖冰早有了思想準備,猜到這八成是爲了報紙上的事情來的
。
到了李亞文辦公室門外,還沒敲門就聽見區委書記在裡面拍桌子,和吳賢抱怨着勞動局這幫飯桶不知道幹什麼吃的,一個服裝一條街都管不好,上了日報,真丟臉!
李亞文的確很惱火,雖說臨海區這兩年的工作重點都放在了海洋養殖上,但是商貿中心這個頭銜卻一直是他李某人最爲自豪的一個政績,而這個頭銜很大程度上依賴臨海區最爲著名的倆個市場,一個海鮮市場,一個服裝一條街。
現如今,服裝一條街成了市裡的整治重點,這不是讓自己顏面盡失嗎?可他自己也知道,這幾年確實只將服裝一條街當成了生蛋的老母雞,卻沒給這老母雞造個好的窩,本來年初解放南路臨時服裝市場火災事故後,有人提議是否在區內選址建一個大型的綜合性服裝市場,把所有的服裝經營戶都聚攏到一起,集中經營、規範管理以避免出現類似事故。
但爲了配合錢凡的農業發展方案,李亞文自己最後還是選擇將資金傾斜到海洋養殖業上去,因爲這養殖業扶持計劃已經進行了一半,這時候已經是騎虎難下,不追加扶持資金,恐怕最初投入的也收不回來。
況且自己是錢凡的人,沒理由不支持錢凡。錢凡出政績,自己日子就好過;錢凡不好過,自己就難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他一肚子氣都撒在主管安全生產的勞動局身上,對着吳賢大罵肖冰,說這個混賬局長,平常怎麼管理怎麼排查的?這點事都辦不好,讓人捅到報紙上去了?
吳賢雖然心知這事怨不得肖冰,還是一個勁點頭附和,他深知李亞文的脾氣,一急就喜歡發火,發火就喜歡罵人,這時候正火頭上,自己還是順着他點,否則就算自己是個區委常委,恐怕也要捱罵。
門外的肖冰卻聽出了一肚子委屈和怨氣。他想,這能怪我!?對於老服裝一條街,我肖某人也不是沒打過相關的報告給你李亞文,上一年就送過一份報告,上面寫得清清楚楚,一條街不適合經濟發展需要,設施陳舊,防火隱患大等等,申請五十萬元經費進行徹底整治,可那時候你李亞文和陳平怎麼批示的?
他想起了那份經過李亞文和陳平倆人批示的報告,自己就多留了個心眼,原稿至今還保存在自己的檔案櫃裡。
陳平的批示等於沒有批示:轉李書記批閱。
其實這是根本就是政府職能部門工作,隸屬上來說,由區長陳平主管,況且涉及資金申請,區長管財,陳平完全可以自己做主。偏偏這個老好人只是個扯線木偶,對李亞文唯命是從,幾乎所有的事情都往李亞文那裡送。李亞文說同意,陳平就同意;李亞文說不同意,陳平想同意也不敢同意。
報告送到李亞文那裡,他批的是:此報告所述原則上同意,鑑於區財政經費緊張,擬批一萬元作經費。
大筆一揮,五十萬成了一萬。
看完批示,肖冰哭笑不得。什麼叫原則上同意?就是認同自己說的完全沒錯。既然沒錯,爲何又不按自己的提議批款?自己將經費使用事項列得相當詳細,五十萬元已經是擠了又擠,壓了又壓才得出的數字
。現在倒好,縮減成了五十分之一,這工作還怎麼開展?
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多少錢辦多少事,總不能讓自己掏錢給公家做事。這一萬元,肖冰拿來用在一條街路口建了個宣傳欄,往上面貼了些安全防範的圖片宣傳資料,然後讓局裡的筆桿子寫了一篇簡報送到市裡發表,裡頭極盡誇張之能事,一萬元的工作寫出了五十萬元的效果。
簡報被市裡採用後,肖冰還讓人送了一份到區委給李亞文。如此一來,李亞文滿意了,肖冰也交差了。
可肖大局長自己心裡清楚得很,服裝一條街的治理升級工作算是這麼耽擱了下來了。
雖然如今這個局面責任不在自己,但肖冰知道,以李亞文這種脾氣,自己捱罵是免不了的,於是硬着頭皮敲了敲門。
果然不出所料,李亞文對自己大發雷霆,肖冰等他訓斥完了,這才解釋道:“書記,這可怨不得我,市裡決定將我們區的服裝一條街作爲整治重點是另有別情……”
李亞文聞言頗感意外,說:“噢?你倒說說看。”
肖冰說:“我看市裡這次整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將自己打聽到的消息一一告訴李亞文,又添加了自己的一些猜想,儘量把責任推到劉大同身上,說是劉大同和趙奎有意針對臨海區,而且林安然估計在裡頭沒起什麼好作用,他引資的項目背景深厚,估計是動了什麼手腳,才讓趙奎點明把臨海區服裝一條街存在的問題劃作整治重點。
李亞文和劉大同的矛盾在濱海市官場上幾乎是公開的秘密,臨海區的幹部都知道,但凡沾上劉大同的事情,李亞文都要說個不字,這幾乎成了慣例。
按道理,做官如此意氣用事絕非明智之舉,可李亞文的性格註定了行事的作風。在臨海區經營多年,根基深厚,加上專橫獨行,對市裡一些指示置若罔聞,只看錢凡臉色,其他人一概愛理不理。
一些愛拍馬屁的幹部投其所好,甚至吹捧李亞文是敢作敢當,甚至誇他牛氣,連市長都不放眼裡,久而久之,李亞文聽慣了這些諂媚之詞,行事作風更加狂妄自大。
其實肖冰知道,李亞文之所以不給面子趙奎和劉大同,一則是因爲錢凡的關係,二來是歲數已經到點了,往上升遷的可能性爲零,即便得罪了趙奎和劉大同也無所謂,等他們上位了,自己早退休享福去了。
肖冰更清楚,不能將自己死死綁在李亞文的戰車上。李亞文還有一屆就退休,自己還年輕,不能跟着他沒心沒肺往死裡衝,將來他拍拍屁股退休,自己卻要受罪。
於是,肖冰添油加醋把林安然的引資項目和趙奎、劉大同的意圖描述了一番,極力暗示李亞文,努力撇清自己的責任。又說,他們無非是針對你李書記而已!
他知道,提及劉大同和趙奎次數越多,李亞文肯定越生氣,越生氣,自己的壓力反而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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