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地,銅門城。
克利奧帕特拉緩緩降落在城堡陽臺,鼓動起的炙熱氣流將巖壁上的藤蔓烤得焦黃。
兩名河灣侍衛聽到動靜跑過來查看,見是白龍後,連忙行禮問候。
“我父親在嗎?”山姆威爾跳下龍背,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髮。
“藍道大人就在一樓大廳。”
“好。”山姆威爾朝兩人點了點頭,沿着旋轉樓梯來到一樓,進入大廳。
藍道伯爵正在處理軍務,見山姆威爾進來也只是微微點頭示意,便繼續聆聽軍官們的報告。
山姆威爾找了個位置坐下,給自己倒了杯紅酒,小口喝着。
這不是正式的軍事會議,而是處理一些軍務雜事,比如某個馬倌弄丟了一匹戰馬,後勤兵偷嚐了老爺們的火腿,不乾淨的營技讓多名士兵生了病之類的。
行軍打仗其實大部分時間都很枯燥,戰略謀劃和戰場衝鋒僅僅只是很短暫的高光時刻。
主帥必須忍耐冗雜而無聊的前戲,以換取那一剎那的榮耀。
山姆威爾三杯酒下肚,藍道伯爵終於處理完了這些軍務,揮手讓軍官們離開後,他走了過來,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道:
“這次高庭出了意外實在是沒辦法的事情,你也不用太過失落,風息堡就在那裡跑不了,將來還有機會……”
“我已經攻下風息堡了。”山姆威爾笑呵呵地說道,然後一邊喝酒一邊欣賞父親的臉色變化。
藍道伯爵面無表情,但眼神卻出賣了他內心的震驚:
“是嘛,挺快的。怎麼打下來的?”
“其實主要是弟弟的功勞……”山姆威爾便將風息堡攻克的始末講述了一遍。
藍道伯爵聽後半晌不語。
“我也沒想到狄肯會那麼衝動……”山姆威爾嘆息一聲,“好在有驚無險。”
“確實太過魯莽。”藍道伯爵道,語氣頗爲複雜。
停頓片刻,他又猶豫着問道:
“山姆,你有沒有覺得你弟弟……跟以前不太一樣?”
“確實變化很大。”山姆威爾附和了一句,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麼跟父親講。
難道直接說弟弟是死而復生,現在成了光之王的工具人?
“我仔細詢問過當初前往多恩的騎士和士兵。”藍道伯爵小口抿着酒,接着道,“他們都說,狄肯在棺材裡躺了五天,才突然醒來。”
山姆威爾正要開口,卻見父親突然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道:
“還有你。他們說是在天及城聖堂的廢墟中找到了你,那場大火將一切都燒成了灰燼,唯有你沒有一絲一毫的燒傷。所以,你們……是不是都曾死過一次?”
山姆威爾本想辯解,但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因爲事實上,他確實已經不再是山姆威爾·塔利了。
這具身體三年前就已經換了個靈魂了。
哪怕天及城他沒死,但三年前,藍道伯爵的長子,也已經死了。
藍道伯爵看着兒子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麼,卻突然問了一個毫不相干的問題:
“你還記得塔利家族的祖先是誰嗎?”
山姆威爾雖然不明白父親怎麼突然跳躍到這個話題上,但還是點頭道:“是‘青手’加爾斯的一對孿生兒子,‘獵人’哈龍和‘號角’哈雷東。”
“是的。”藍道伯爵目光幽深,語氣縹緲,“傳說他們兄弟同娶了一位森林女巫,在角陵度過了遠超常人的漫長歲月。你知道他們爲什麼能活那麼久麼?”
山姆威爾回想着兩兄弟的故事:“傳說他們每到滿月就和森林女巫交-合,以延續生命……”
說到這裡,山姆威爾忽然聽懂了藍道伯爵的暗示——
父親居然認爲他和弟弟繼承了塔利家族祖先的“優良傳統”,共同分享了紅袍女巫,才獲得了死而復生的能力……
不過,從藍道伯爵的視角來看,這似乎纔是最合理的解釋。
畢竟兩兄弟“死而復生”的時候,正是紅袍女巫梅麗珊卓出現的時候。
若是讓藍道伯爵見到如今挺着個大肚子的梅麗珊卓,恐怕更加會對自己的想法深信不疑。
山姆威爾無力地辯解:“父親,不是您想的那樣……”
“好了。”藍道伯爵擡手打斷了兒子,給了他一個飽含深意的眼神,“既然那女人能給你們帶來力量,我也不會多加干涉。只要你們別冒出娶她的荒謬想法就行。”
“當然不會。”山姆威爾決定不解釋了,否則只會越說越亂。
至於弟弟成爲光之王工具人的事情,還是自己想辦法解決吧。藍道伯爵在這方面也幫不上什麼忙。
“鴉巢堡打下來了嗎?”藍道伯爵自以爲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後,便轉換了話題。
“打下來了。柯林頓家族早已今非昔比,根本沒遇到什麼抵抗。我讓託德·佛花留下來鎮守城堡。父親您那邊呢?”
“我們攻下了乾草廳,正準備往豐收廳進發的時候就接到了撤軍的命令,便返回了銅門城。”
“乾草廳……是埃洛爾家族的領地吧?您將誰留在那裡了?”
“加爾斯·海塔爾。”
山姆威爾知道,這是舊鎮伯爵的次子,是個頗爲沉穩的年輕騎士。
海塔爾家族也算馬黨成員,藍道伯爵的安排也沒什麼意外。
“你的軍隊還有多久能到?”藍道伯爵又問道。
山姆威爾是自己騎龍飛來的,軍隊丟在後面讓契曼統領。
“估計還有四五天時間吧。”
藍道伯爵想了想,道:“那就不等了,明天一早我會率領大部隊撤回河灣。你既然有龍,可以先飛去苦橋跟奧蓮娜夫人匯合,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行。”山姆威爾放下酒杯,點頭同意。
他其實也急着想知道河灣地現在到底是個什麼狀況。
離開大廳後,山姆威爾倒也沒有急着出發。
克利奧帕特拉一路從風息堡飛過來已經挺累的了,再飛回河灣也吃不消。
一人一龍在銅門城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早晨纔出發。
一路往西,飛過御林,在藍布恩河上游休息了一次,又在綠谷城補充了些食物,終於在第三天傍晚時分抵達苦橋。
夕陽的餘暉將曼德河染成了一條黃燦燦的綢緞,河邊聚集了衆多欣賞秋日黃昏美景的少男少女。
克利奧帕特拉的到來引起了一些小騷亂。
山姆威爾將白龍安頓好後,就在各種崇拜和敬仰的目光中進了城堡。
“凱撒大人,歡迎來到苦橋。”洛倫特·卡斯威男爵親自出來迎接,態度很是熱情。
“洛倫特大人。”山姆威爾禮貌地打了個招呼,便徑直問道,“瑪格麗小姐在嗎?”
“您的未婚妻在聖堂祈禱。我這就帶您過去。”
“好。”
兩人穿過大門,沿着長廊往裡走。一路上每隔幾步就能遇見全副武裝的侍衛,穿着鋼鐵鎧甲,手持盾牌和長槍,警惕地戒備着。
緊張和肅殺的氣氛在流轉,山姆威爾心情也變得沉重。
來到聖堂前,洛倫特男爵禮貌告辭。
山姆威爾道了聲謝,然後推開了厚重的橡木大門。
蜂蜜蠟燭的濃郁香甜味道撲面而來,伴隨着清脆的吟唱祈禱聲。
開門的動靜讓聖堂內的祈禱聲停了下來。
“山姆?”瑪格麗·提利爾看清來人後,驚喜地叫出了聲。
她穿着一身墨綠色的絲綢長裙,外面套着鹿皮披肩,正跪在聖母的神像前祈禱,身邊還陪伴着兩位少女,看樣子應該是洛倫特男爵的兩個女兒。
“三位美麗的小姐,希望我沒有打擾到你們。”
“當然沒有。”瑪格麗展露笑顏,只是眼中的憂慮依然無法掩飾。
洛倫特男爵的兩個女兒也起身跟山姆威爾行禮,隨後很自覺地告辭離開,將聖堂留給這對久別重逢的情侶。
木門重新關閉的一剎那,瑪格麗再也忍不住,一頭撲進了山姆威爾的懷裡。
“別怕,別擔心。我已經回來了。告訴我高庭發生了什麼,我一定會幫提利爾家族將它奪回來……”山姆威爾輕撫着未婚妻的後背,感受着她身體的溫度和顫抖,以及隆起的小腹……
山姆威爾愣了一下,因爲他剛纔看到瑪格麗的第一眼就發現她瘦了,也憔悴了。
但怎麼肚子反而……
山姆威爾意識到了什麼,連忙扶住瑪格麗的肩膀,問道:
“你懷孕了?”
瑪格麗臉上流下了兩道淚痕,小鹿般的眼眸中混雜着哀傷和欣喜。
她點點頭,像是哭又像是在笑:
“是的,山姆,我有了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