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晨曦的第一縷光灑在風息堡城頭時,城中的戰鬥已經基本停止。
負隅頑抗的風暴地人終於接受了失敗的命令,不少人在丟棄武器後居然放聲大哭——
這座風暴地人心目中永不陷落的城堡,終究是落入了河灣人的手中。
這對驕傲的風暴地人來說,是一件難以接受的事情。
山姆威爾當然不會去體諒風暴地人脆弱而複雜的心情,他自己這會兒心情也挺複雜的。
攻下風息堡當然是一件大喜事,但弟弟狄肯的事情卻如同揮之不去的陰霾,籠罩在他心頭。
其實熟知原著的他當然清楚,光之王的復活術似乎總有各種隱患,但如果只是如記憶缺失、性格改變甚至是身體殘疾,山姆威爾都能接受,也會對光之王心存感激。
可狄肯這種情況明顯是光之王在故意操縱,將他當成了工具人,這次是執行刺殺私生子公爵這種九死一生的任務,那下次呢?
這次僥倖沒死,那下次呢?是不是死了也無所謂,反正光之王還能再復活。
那弟弟跟光之王手中的玩偶有什麼區別?
不光是弟弟,還有他自己的命運。
是否也已經成爲了神祇某個宏偉計劃的一部分?
狄肯露出些許羞赧:“哥哥,我已經跟埃蘿·佛羅倫小姐訂婚了。”
“是真神拉赫洛復活了我,對不對,哥哥?”狄肯又道,“祂讓我回到這個世界,帶着使命……”
凡人,要謙卑。
山姆威爾頓時愣住了。
“誰是正義,誰是邪惡,還未必說得清。”山姆威爾道,“我們入侵風暴地,是正義還是邪惡?風暴地的農夫在領主的號召下上陣拼殺,是正義還是邪惡?雙方的騎士都在爲榮耀而戰,可究竟什麼是榮耀。”
“別騙我了,哥哥。”狄肯嘆息一聲,“我至今都記得你將戰馬讓給我,讓我衝出聖堂。可在半路上,一支箭矢將我從馬上射落,然後一把長劍從鎧甲的縫隙刺入肩胛骨,絞碎了我的心臟,我至今還記得那股劇痛……”
山姆威爾壓下心頭翻涌的思緒,朗聲道:
進入房間,濃重的草藥味和淡淡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爲哥哥而戰,便是榮耀,便是正義!”
最後,山姆威爾收回巨劍,含笑道:
“賽麗絲姨媽。”山姆威爾看着想不起名字的弟弟,臉上再次浮現憂慮,“她現在是史坦尼斯的王后,還有外公,也成了史坦尼斯的國王之手。”
山姆威爾沉默。
“狄肯。”山姆威爾走到牀邊,心情有些複雜,他很想訓斥弟弟,讓他今後別這樣魯莽,但看着對方那渴望和崇敬的眼神,話到嘴邊,卻終究是成了讚揚,“你是這場戰爭最大的英雄!”
“不用那麼麻煩。”狄肯堅持道,“只有要哥哥的冊封,對我來說便足夠了!”
這番折騰,白色的繃帶上已經隱隱有血跡滲出,但狄肯卻毫不在意,臉上掛着心滿意足的笑容,彷彿之前捨生忘死的奮戰,便是爲了今日的這一刻。
山姆威爾嘴角扯出一抹譏諷的笑容:“史坦尼斯這個國王當不了多久的,我已經收到消息,他進攻君臨卻遭遇慘敗,麾下的艦隊幾乎全軍覆沒。所以,佛羅倫家族說不定會重新下注,如果你想娶埃蘿小姐,還是有希望的。”
山姆威爾試圖勸阻:“別這麼着急呀。要鄭重一點,你最好在七神的聖堂中守夜,再由修士爲你塗抹聖油……”
他其實並不是不想接受光之王的幫助,甚至一開始,他就打着抱光之王大腿的想法,但在看到這位神靈對自己弟弟思想的操控後,他又升起一股難以遏制的反感與厭惡。
狄肯眼神黯淡下來,沉默半晌後,道:
山姆威爾嘆息一聲,不再對這個話題多言。
隨後,山姆威爾抽出巨劍【黎明】,這次劍身並未燃燒,只是浮現出淡淡的紅金色紋路。
“狗屁使命!”山姆威爾咒罵道,“你是爲自己而活,不是爲狗屁拉赫洛,也不是爲我。”
當他將巨劍搭在弟弟肩頭時,卻見狄肯眼中竟也有紅金色的微光在閃爍。
“好好休息吧。”山姆威爾轉而道,“我明天便會撤軍返回河灣,你就留在風息堡養傷吧。”
狄肯的眼中浮現一絲迷茫,但很快,就被紅金色的光芒淹沒,他的語氣也重新變得狂熱:
“應該是史坦尼斯吧。”狄肯思索着道,“我們的姨媽……叫什麼名字來的?好像嫁給史坦尼斯吧?”
山姆威爾卻心裡不是滋味,他收斂了笑容,試探着問道:
“起來吧,狄肯·塔利爵士。”
“爲什麼?”
蔚藍的天空飄蕩着幾朵棉絮般的白雲,彷彿組成了一張漠然而巨大的面孔,在對山姆威爾說——
當時他沒當一回事,可現在,冰冷的現實卻給了他重重一擊。
“你跟埃蘿小姐的婚約怕是沒法履行了。”
“好。”山姆威爾回過神來,轉身就往房間走去。
狄肯朝哥哥笑了笑:
“我以爲你會喜歡這種變化,更何況,我從火焰中聽到了神諭。哥哥,你是被真神選中的英雄,將帶領世人擊退黑暗中的邪惡。我能爲你而戰,是莫大的榮耀。”
“凱撒大人,您弟弟醒了。”耳邊響起學士的聲音。
“我們佔了風息堡,史坦尼斯·拜拉席恩肯定恨死我們了。佛羅倫家族必然要在史坦尼斯和我們之間做出選擇,你覺得他們會選誰?”
“哥哥。”狄肯·塔利躺在靠窗的木板牀上,臉色蒼白,但神情卻頗爲振奮,像個期待誇獎的孩子。
高庭的陷落,似乎也在神靈的計劃中,梅麗珊卓早在鷹嘴嶼就跟他說過關於“玫瑰的凋零”的預言。
巨劍在雙肩來回移動:“願戰士賜予你勇氣,願鐵匠賜予你力量,願老嫗賜予你智慧。”
狄肯的臉上浮現疲憊和迷茫之色,喃喃道:
“可我還能想什麼呢?好多東西我都記不起來了。哥哥,你知道嗎?我現在甚至都想不起角陵的城堡是什麼模樣,想不起妹妹們的名字和頭髮顏色,還有父親……他的形象也在我心中變得模糊,彷彿一個陌生人……
“就是靈光一閃冒出了這個想法。”狄肯道,“然後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別想這些。”山姆威爾一隻手搭在弟弟的肩膀,勸阻道。
“當然有。”山姆威爾道,“而且你會成爲七國最出名的騎士之一,吟遊詩人會傳唱你的名字,貴族小姐們會夢想着爬上伱的牀。”
在弟弟期盼的目光,山姆威爾微笑點頭:“等你傷好一些,我就給你冊封。”
“哥哥,我已經死過一次了,對不對?”
狄肯反倒笑了起來:“我在天及城就已經死了。”
“我願意。”狄肯的語氣充滿了狂熱。
然後又移回去:“願聖母賜予你仁慈。”
山姆威爾哈哈大笑,此時的小弟終於讓他有了以前那種熟悉的感覺。
“我現在就可以。”說着,狄肯居然掙扎着要坐起來。
“好。”狄肯對此倒顯得有些無所謂,轉而道,“哥哥,既然我有資格成爲騎士,那你能給我冊封嗎?”
“狄肯,你當時是怎麼想出要假扮使者來行刺艾德瑞克·風暴的?”
“這可不是個好主意。”山姆威爾打斷道,“你知不知道這種事情有多大風險?你要不是運氣好,哪怕成功完成了刺殺,也會被憤怒的風暴地人砍死。”
只有你,哥哥,只有關於你的一切,我都牢記着。”
山姆威爾猶豫了一下,道:
“這個你還是聽父親的意見吧。”
“對呀。”狄肯這才恍然,“外公估計不會願意將埃蘿表妹嫁給我了。”
“不。你還活得好好的。”山姆威爾認真地說道。
山姆威爾之前曾費盡心機讓自己符合那個流傳自亞夏的古老預言,可現在,他忽然厭惡起了自己“預言中的王子”的身份。
山姆威爾將巨劍從弟弟的右肩移到左肩:“願天父賜予你正直。”
狄肯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我有資格成爲騎士了嗎?”
山姆威爾終究是拗不過弟弟,便攙扶着他下牀,在地上單膝跪下。
窗簾被拉開,清晨明媚的陽光照射進來,驅散了略顯壓抑的氣息。
“來自角陵的狄肯·塔利,你是否願意在諸神和世人面前發誓,從今日起,你將爲弱者的尊嚴而戰,爲婦孺的安危而戰,爲封君的榮耀而戰,無論前途如何艱險,無論未來多麼卑微,你都將始終如一地堅守信念,不辱使命。”
狄肯問道:“哥哥,你覺得我該娶誰?”
說着便上前將弟弟扶起,幫助他重新躺回牀上。
“好。”狄肯點頭應下。
山姆威爾起身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再次回頭,就見弟弟正好看過來,朝他露出燦爛的笑容。
我會將你從神靈手裡奪回來的,山姆威爾暗暗下定決心。
你不是神靈的工具,而是凱撒的兄弟。
諸神的歸諸神,但凱撒的,歸凱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