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俘虜
高大的樹冠如同撐開的巨傘遮蔽了天空，太陽的光芒也只能透過枝葉的縫隙灑向林間。
斑駁的光點隨着枝條的晃動而不斷變幻，擾亂了在林中行走的人們的視線。
好在他們都是生於此長於此的野人，早已習慣了林中光影的變化，知道怎麼才能在這樣的環境中保持敏銳的感知和警覺。
烏查扛着一袋肉乾走在隊伍的最後，不時回頭，以確保身後沒有跟上什麼覓食的野獸。
“看，快到了！”
前面傳來的一聲呼喊讓烏查微微一驚，他連忙向前張望，透過層層疊疊的枝葉，他也遠遠看見了那座幽深的山谷。
幾日前的回憶涌上心頭，讓烏查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那是他所經歷過的最恐怖的一個夜晚。
鮮血、慘叫、廝殺、還有鋪滿地面的屍體……常常讓他半夜驚醒，嚇出一身冷汗。
幸好當時烏查跑得快，纔沒有死在谷中，或是成爲俘虜。
烏娜大大方方點頭，也沒怎麼害羞，只是有些擔憂：“舅舅，那些河灣人不會欺負我們野人吧？”
而且，野人向來有慕強的傳統。
烏查聽到姐姐的呼聲，連忙轉頭看去，果然看到了自己的舅舅正在一棵粗大的橡木前揮舞着斧頭。
……
村寨裡已經有不少姑娘嫁到了鷹嘴嶼，畢竟之前一戰後，虎牙村的男女比例已經嚴重失衡了，村裡的姑娘若不想孤獨終老，就只能外嫁。
“真是一位仁慈的領主！”烏娜也感嘆道，心中更加期盼能嫁到鷹嘴嶼了。
他總覺得那夜自己一個人跑掉是個懦夫的行爲，還害的舅舅成了俘虜。
“對，我也不走。”
“舅舅，您剛纔說還有錢拿？”
“回去不也是要打獵？相比之下砍樹還沒有生命危險。”
山谷中的這段路很窄，烏查等人在旁邊經過的時候不免聽到了一些對話。
“嘿，烏娜，烏查，你們兩個怎麼也來了？”舅舅停下手中的動作，隨即似乎想起了什麼，笑道，“是給烏娜挑男人來的吧？”
烏查知道，這些伐木工都是自己曾經的族人，被俘虜後才留在鷹嘴嶼，爲領主大人建設城堡。
“我挺好的。有的吃，有的睡，還有工錢拿。”
“對。”舅舅重新拿起斧頭，“等會兒再跟你們說，我得把今天的任務完成，不然要被扣工分了。”
更主要的任務，其實是幫自己姐姐找個男人。
而且還能吃到美味的白麪包。
又走了一陣，這支隊伍已經接近谷口。
至少不用再跟那些可怕的河灣人打仗了。
已經搖搖欲墜的高大樹木，在衆人齊心協力的拉扯下，終於轟然倒地，激起大片的塵土。
到時候就只剩工匠了。
烏查的姐姐烏娜自恃相貌出衆，難免有些矜持，但現在她也不敢再猶豫等待了，否則河灣戰士都快被挑光了。
“幹嘛要跑？在這裡吃得飽，睡得好，還有工錢拿，我不回去。”
“爲什麼？既然河灣人沒有限制你們的自由，幹嘛還不跑？”
河灣人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強大，虎牙村的姑娘們自然不會對外嫁有什麼抗拒。
“還有什麼榮耀……都被人打成那樣了……”
烏查從對方的外貌特徵上辨認出，那些都是長鬚部落的族人，當初也在契卡三兄弟的號召下參與了峽谷之戰。
走了一陣，就見前方聚集了一小撮人，似乎還發生了爭執。
“要不族長也向凱撒大人臣服好了，就像虎牙部落那樣。”
“可不止幾個銅板！等城堡建好還要好久，那可是……好多銅板！要是現在跑了，之前的工分就都不算數了，反正我不走。”
“那確實不錯。”見舅舅過得挺好，烏查悄悄鬆了口氣。
“還有錢拿？”烏查驚了。
“混賬！你們難道忘了長鬚部落的榮耀了嗎！”
“舅媽她當時是以爲您不幸戰死了，所以才……”
“變多了？”烏查聞言有些愕然，“難道還有人自願來當俘虜？”
“閉嘴！你們這羣忘恩負義的傢伙！才幾個銅板就把你們收買了！”
“舅舅！”
“對啊，對啊，這樣我們都能成爲凱撒大人的領民了。”
“可以。領主大人並沒有限制我們的自由。不過，我回去幹嗎？那女人都改嫁了，而我的母親和兒子現在都在鷹嘴嶼的福利院裡生活。虎牙村已經沒有我的家了。”
這幾日，已經不少虎牙村的姑娘們奔赴鷹嘴嶼，前來挑選男人了。
“那什麼時候能拿到？”
烏查並不清楚領民與野人究竟有什麼不同，但他對自己身份的變化並沒有多少抗拒。
“我也是。”
“對，每天干完規定的活就能獲得一分，另外幹活最多的小組每人都會額外獲得一分，而這一分就相當於一個銅板。別看不多啊，要知道，領主大人是管我們飯的，而且管飽！”
他本來還以爲這些人會過得很慘，吃不飽，睡不好，還要做繁重的工作，甚至會被各種毆打虐待。
但這一路看下來，卻發現事實並非如此。
烏查撓撓後腦勺，也不再多言。
清理掉多餘的枝條後，衆人又將圓木扛在肩頭，往谷中走去。
“是啊，唯一不好的就是每工作六天，必須停一天。領主大人說這是給我們的休息日。哎，但這天就賺不了工分了啊。”舅舅長吁短嘆地說道，“我都不知道這天該幹嘛。有啥好休息的。”
砰！砰！砰！
在樹木發出吱吱聲後，領頭的男子示意手下用力拉扯早已套在樹梢上的粗繩。
“等城堡建完，領主大人會統一跟我們結算。現在就先記工分。”
對，這些生活在大山中的姑娘們一向都很主動。
說完，也不理一頭霧水的烏查姐弟，便重新揮舞起手中的斧頭。
“那就好。”烏娜點點頭，似乎終於放寬了心。
“舅舅，你過得還好吧……”烏查有些愧疚地問道。
“您可以回虎牙村看看呀。哦對了，舅舅您能離開鷹嘴嶼嗎？”
“不會。領主大人都已經頒佈法令了，河灣人和野人是平等的，若是有仗勢欺人的行爲，會受到懲罰。”
也幸好那位貴族老爺是個仁慈的人，不僅沒有追究虎牙部落的罪責，反而接受他們成爲領民。
這些伐木工們各個精神抖擻，幹勁十足，完全不像是俘虜。
烏查至今都記得那入口即化的美妙滋味，這次帶着肉乾前來鷹嘴嶼，也是想再換一些麪包回去。
“行了，伱就別幫她找藉口了，我跟她已經沒關係了。等給領主大人建好城堡，拿了工錢，我再找個女人還不容易，反正現在村裡寡婦多得是。”
“對。領主大人說了，我們是俘虜，不是奴隸，工作應該有酬勞。不過，畢竟我們是爲之前的錯誤贖罪，所以酬勞並不高，而且也沒法立刻拿到。”
“工分？”
“但在這裡，你們要一直幹活啊。”
場面逐漸熱鬧起來，好幾百個野人正在這裡忙着砍樹，原本茂密的樹林如今稀疏了許多，靠近谷口處更是空出了一大片。
當然，這只是順帶。
“傻子纔會跑。”聽着長鬚部落族人的爭執，舅舅作了點評，“不光沒人逃跑，這些天來，我們俘虜營的人數竟然還變多了。”
“可……可是……部落需要你們啊！”
“告訴族長，我們不回去了。”
烏查姐弟也跟了上去。
更何況，領主大人還承諾會對嫁到鷹嘴嶼的姑娘們給予賞賜。
“是啊，你自己也聽到了，這裡俘虜待遇這麼好，爲什麼不來。”舅舅看了自己外甥一眼，忽然道，“烏查，要不你也留下來當俘虜好了。反正你姐姐也要嫁過來，你留下來也能有個照應。”
“啥？”烏查傻眼了。
但轉念一想，似乎這樣也不錯。
可……可哪有自己去當俘虜的？野人勇士的榮耀呢？
一時間，烏查陷入了糾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