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中國最窮的小夥子發財日記
2005年11月20日+星期日+陰
一個月過去了,我沒能聯繫到一筆業務,而身上的錢,也早已用得精光。
今天早上,我坐公共汽車路過濱江路時,看見半山上有一個工地,有兩臺挖土機正在挖掘,但沒有看見運輸的車輛。
直覺告訴我這裡有運輸渣土的機會,我當即下了車,朝半山上的工地走去。
工地看起來很近,實際上要繞很大一個彎才能到,不通車,我沿着簡易公路足足走了一個多小時才走到。
我向一個開挖土機的師傅打聽工地的包工頭,挖土機師傅叫我等等,說包工頭一般下午纔會到工地。
我就坐在工地旁的石頭上,看着挖土機師傅“平場”。
深秋的陽光有些慵懶,我坐在石頭上無精打采地苦等。
午後,終於有一輛白色豐田轎車沿着簡易公路開了過來,車上下來了兩個人,他們夾着公文包朝工地旁的辦公室走去。
我連忙小跑着跟着他們走進辦公室,恭敬地向兩人遞上名片,說明是來聯繫運輸業務的。
其中一個人穿一件有四個兜的夾克,他戒備地看着我,不耐煩地說,渣土運輸早就談好了,叫我趕緊走人。
這是我經常遇到的結果,意料之中,我隨口問他渣場在哪裡,多少錢一車。
他說,180塊錢一車,渣場還沒落實。
我失望地退出辦公室,突然心裡一動:渣場都沒落實,又怎麼會有價格呢?
我心下雪亮,這回是遇到同行了。
這段時間通過聯繫渣土運輸業務,我發現和我做同樣工作的人其實很多。也難怪,空手倒騰,用別人的資源賺自己的錢,不光我一個人想得到。
我本來打算收場算了,但想起這個同行令人厭惡的樣子,特別是他揮手讓我出去的神態,好像他就是包工頭一樣,我決心和他鬥一鬥。我站在工地辦公室的轉角處,尋思着怎樣才能拿下這筆業務。
根據這段時間我跑工地的經驗來看,這個工地的運輸業務應該還沒承包出去,但也是近在眼前的事,這對像我這樣的掮客來說,是一個應該全力以赴的機會。
正想着,只見一輛越野車直接開到了工地辦公室的門口,車上下來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直覺告訴我,這纔是真正的包工頭,我連忙跟了進去。
裡面那兩個人正在向包工頭遞名片,四個兜的夾克向包工頭介紹另一個人:“這就是我在電話裡給你講過的陳隊長。”
包工頭客氣地請二人落座,以爲我也和他們一起,請我也落座。
四個兜說:“他和我們不是一起的。”
我連忙站起來,也向包工頭遞了一張名片,滿臉堆笑:我是專門搞渣土運輸的。
包工頭笑了笑,讓我先到外面等等,回頭和我談。
我只好退了出來,心裡想:也好,先談的未必比後談的有優勢。
除了挖土機的聲音,工地其實比較安靜,他們三個人在屋裡的談話被我在外面偷聽了個大概,越聽我心裡越不是滋味。
從他們談話的內容得知,那陳隊長就是分管這個片區的城建執法隊的隊長;而那四個兜,是陳隊長的朋友。
熟悉渣土運輸業務的人應該知道,城建執法隊對一個工地來說意味着什麼。如果工地不和這類人搞好關係,出去一輛車罰你一輛車——渣車能有不掉渣的?
而這個姓陳的,就是專門幹罰款這勾當的。
在我以前跑工地的時候,就聽說很多城建的人私自聯繫渣土運輸,今天我終於見到活生生的實例了。
再聽下去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只要價格不過分,這筆業務我是沒法拿下來了。
原來我還想和他們鬥一鬥,沒想到還沒交手,我就敗下陣來。
我遭遇了傳說中的資源優勢。
我突然想起了前幾天在另一個工地,我和土石方老闆已經就價格達成了共識,但隔天他卻以高於我的價格包給了另外一個人。看來,這種手中握有資源優勢的人在每一個工地都或多或少地存在。
我沿着簡易公路往回走,心裡突然憋得慌,身上虛汗直冒。
難道我的渣土運輸業務就到此爲止了?
我原以爲自己找到了一條不錯的致富之路,但剛上路,就看見了前方的死衚衕。
我感到了對未來的極度恐慌。
看了看時間,已經下午四點了,今天就只能這樣了。我索性在路邊找了塊石頭,坐下來休息。
我的腦子處於一種無意識的混沌狀態,除了一些焦躁外,說不出在想什麼。
手機突然響了,我看了看號碼,是母親打來的,我立即掛斷,再回撥過去。
母親問我在做啥子,我想了想,說剛和客戶談完事情,沒事。
母親在電話裡有些支吾,我聽出意思來了,她有些缺錢。
我說:“你缺錢我給你,明天先給你匯1000塊回去。”
母親高興地說:“哪用這麼多,500塊就夠了。這是以前買肥料時找鄰居借的錢,原來講定賣了肥豬還給人家,但他家有急用,只好來找你們了。”
母親在電話裡解釋着,語氣有些不好意思。
掛了母親的電話,我趕緊給弟弟打電話,讓他給母親匯1000塊錢回去。弟弟說他那裡總共只有三百多塊錢了,這個月維修生意不好,連帶我給他的1500塊錢都虧進去了。
我想了想,對弟弟說:“那就先打300塊錢吧。”
這是多年以來,母親第一次找我要錢。以前,我和母親通電話時,都會問她是否缺錢花,母親總是說不缺。問得多了,便知道母親不會找我們要錢,她希望我們把錢留在手裡幹事業。所以有時候即使身上沒錢,我也會大方地假意要給母親寄錢,反正知道她會拒絕的。
如果不是遇到難處,母親絕不會主動找我要錢。
但作爲兒子,在母親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卻無能爲力,這份內疚,讓人難安。
我們兄妹共五人,三個姐姐已經出嫁,弟弟還沒成家。
按農村的觀點,嫁出門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三個姐姐都是“外人”。弟弟比我小四歲,又沒讀啥書,無形中,我就成了母親心目中的頂樑柱。
但她不知道我這個頂樑柱是如此的潦倒,就連答應孝順給她的錢都湊不齊。
在她的記憶中,我從那家上市公司出來後就和弟弟合夥開起了公司。她認爲開公司的人就是有錢人,所以她常跟我在老家的那些鄉鄰說:“我兩個兒子都在開公司!”自豪之情溢於言表。
我想對母親說我混得很差,但我真的開不了口。
母親六十多歲了,我不想讓她再操心。
在簡易公路邊的石頭上,我靜靜地坐到了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