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驚得張大了嘴,僵直地坐在那兒,眼見着左德扭轉過身後就保持着那個樣子好一會兒,象電影中的定格,而那邊的黑影則在一動不動後,突然矮了一截。
它的頭不見了,只剩下身影!而且它在斷頭的一瞬間開始飄蕩着後退,急速地隱沒在黑暗之中!
左德慢慢轉過頭來,小夏驚恐地看到他的臉已經不再是他自己的臉了,好像被換了整張麪皮一樣,成爲了另外一個人!
方臉膛,五官端正,在臉頰的左面有兩顆豎排的黑痣,好像兩滴泥淚掛在臉上,使本來眉清目秀的臉,有了點哭相!
他笑了一下,“進城吧!”他以左德的聲音慢慢地說。
“啊――”身後的劉紅又驚叫了。
小夏本能地扭過頭來看她,見她並不是因爲看出左德的異常而尖叫,而是被山坡上‘咕嚕嚕’滾下的好多圓乎乎的東西嚇到了。
在手電紛亂但又雪亮的光線下,在場的人都看出那些東西是一顆顆的骷髏頭!
隨後,山坡好像傾斜了一般,所有人都坐不住了,被一股看不見的山洪衝下了山坡!
這一下來得太過突然,小夏猝不及防,在周圍此起彼伏的驚嚇聲中,和這一行人一起滾落了下去!她明知道那是幻覺,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雙手拼命地扯着身邊的野草,但還是無法阻止下降之勢。
下面就是那座空城,他們一直避免進入的,卻終於還是要進入不可!
呯嘭和驚呼之聲四起,小夏只感覺身體重重落在堅硬的柏油路面上,一瞬間從肩膀上傳來的劇痛,讓她登時昏了過去,喪失了所有的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小夏醒了過來,感覺自己仰躺在平坦的路面上,肩膀上雖然還火燒火燎的疼,不過腦筋卻清醒非常。
雨已經停了,可天色卻不對。按理說應該是夜裡,可天空卻灰濛濛的,大致像夏日清晨快五點的樣子。
記得昨夜摔下來以前大約是晚上十一點左右,難道自己竟然昏迷了一夜?那麼其它人呢?
她掙扎着爬起來,向四周望去,只見十幾個人影象破布偶一樣散落在四周的地面上,恰巧面對着一個小型的人工湖,再仔細看周圍的環境,顯然是身處一座空無一人的城鎮裡。
這個人工湖位於一橫一豎的兩條寬闊街道的交叉處,街道兩側屋影重重,但湖的周圍卻很空闊,鋪着大理石的地面,四周裝飾了些花草,形成了一個以湖爲中心的廣場。
湖中象孤島一樣建了一座塔!
這塔在鎮外時已經看見過,當時只覺得它很高,近看才發現它的建築風格還很華美,金階玉瓦一樣,雖然不知道這塔和佛教有沒有關係,但卻給人一種寺廟的感覺。它建在湖的中心,只有一條七轉八轉的露天迴廊通到那裡,出入都要經過,否則就只有游水一途。
“這兒是哪兒?”身邊傳來劉紅的聲音,她是繼小夏之後第二個醒來的。她跪坐在地上,驚恐的向四周看着,不用小夏回答她,她也明白了這是什麼地方。
“現在幾點了?”她又問。
小夏平時不戴手錶,只得拿出手機看了看,見手機上的時間顯示是二十三點十七分。而手機一拿出來,提醒了她手機的主要功能是通話,但她隨即發現根本沒有信號!
小夏苦笑了一下,明白自己太傻了。這分明是個陷阱,這城鎮就象個安靜地等待在角落裡的妖魔一樣,就等着吞噬着這些人,現在既然獵物上鉤了,怎麼會輕易留給他們機會,讓他們逃脫呢!雖然她不明白爲什麼會發生這種事,也不明白這是惡魔的惡作劇還是他們之中有人有意無意地觸怒、冒犯或傷害了什麼纔會這樣?!
一邊的劉紅看到小夏的行爲,想起自己也有手機,於是也慌忙拿出來,胡亂地擺弄着,喪失理智一樣的呼救。
雖然明白劉紅在恐懼的情緒下不停地說話,是緩解緊張的一種方式,但劉紅的大喊大叫還是讓小夏無法忍受。她向四周看了一眼,見其它人正在陸續醒來,連忙站起來走到人工湖的湖邊,對着手鐲低聲道,“阿百,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手鐲靜靜的掛在她白晳的手腕上,一動不動!
小夏嚇了一跳,連忙搖了兩下手腕,加大了聲音,“阿百,阿百,在嗎?回答我!”
還是沒動靜。
“阿百,你別嚇我,在不在?你沒事吧?”小夏快急了,但又不敢太大聲音叫。
寂靜!
這是怎麼了?難道是阿百出事了?
一瞬間,小夏的心都揪了起來,體會了雙重的恐懼!本來她以爲阿百一直在她身邊,所以才能在驚恐中保持鎮靜,可阿百竟然不在,讓她驀然陷入驚惶失措的狀態!
另一方面,她害怕阿百出事,畢竟阿百不會不說一聲就離開的!她昏迷時究竟發生了什麼?這一切是她倒黴,無意中捲入的,還是又有什麼陰謀等着她!可無論怎樣都好,千萬不要連累到無辜善良的阿百!
“我要離開!我要離開!左德!左德你在哪裡?”劉紅的尖利聲音從遠處傳來,“左德,帶我離開這裡!左德!”
左德?被黑影附體的攝影師到哪裡去了?
小夏沉默而謹慎的四處觀望,見所有人都站起來了,只有廣場的花圃邊上伏着一條圓圓胖胖的魁梧身影,一動也不動,死了一樣。
“左德!”劉紅也看見了左德的所在,爬起來向他跑去,其它人也跟在後面。
劉紅翻過了他的身子,拼命地搖晃着他,期望她的保護者能夠清醒過來。在她的一通猛搖之下,顯然摔蒙的左德慢慢清醒了過來。
“這是哪裡?新鎮?”他甩了甩頭,向四周瞄了一眼,迷惑而驚異地問。
‘新鎮’兩個字一出他的口,立即象點燃了導火索一樣,引爆了所有人心裡的驚慌!
“我們馬上離開!”一個人說了一句,馬上有許多人表示同意。
“走這邊,這邊通向東門,出東門就回到舊鎮了!”又一個人說,然後不等有人應和就向東面跑了過去!
有一個人跑,其餘的人連一秒鐘也沒有考慮,也跟在後面衝向東面的方向,就像滿樹的小鳥聽聞一聲槍響後而慌張的四散奔逃那樣,行動完全不經大腦,不只有小夏,劉紅和左德沒有動。
小夏不跑是因爲她經歷過太多這種事了,知道跑是沒有用的,只會徒費體力,還平白減少了自己生還的可能,必須要冷靜的判斷纔有機會。可惜這些人不等她勸告就盲目的跑開了,不過她料定他們還會是跑回到這裡來。
現在擺明是圍困之勢!
可左德爲什麼不跑?是腦筋清醒,看明白了這形勢還是他已經不是‘他’了?
小夏懷疑的目光一望過去,就正好看到左德也望了過來!此時他的臉又回覆到原來的模樣了,神色也很正常,看向小夏的目光充滿了欽佩,好像對她一個女人能臨危不亂感到很意外。
不過小夏對他卻充滿戒備!他真的還是原來的左德嗎?
“我們也走吧!”劉紅扶起左德,死死扯着他的手臂,焦急地說。
“情況不明,一動不如一靜!”左德拍拍劉紅的手。
“可是我想離開,這個城鎮太靜了,讓人心頭髮毛!”劉紅邊說邊四處觀望。
她說的寂靜,小夏也感覺到了。
本來這是一座還沒有入住居民的空城鎮,沒有動靜是應該的,可是這裡卻靜得不同尋常,不是完全沒有聲響,而是那種陰沉、死寂的感覺,連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也感覺不到一樣,好像這不是一座空城而是一座墳墓!
“別怕!我會保護你的!”左德安慰了劉紅一下,然後從地上爬起,向小夏走了過來。
他似乎是撞到了頭,額角上有一個青紫的大包,走起路來還搖搖晃晃的。可他才走了幾步就驀然停住了,同時小夏的身後傳來‘唰’的一聲響。
三個人齊刷刷地向聲音的方向看去,只見那個人工湖中竟然突然噴涌出來一道噴泉,一股雪白的水柱從湖中高高地噴射到半空中,因爲之前沒有任何跡象,所以嚇了在場的三個人一跳。
“這又是怎麼回事?”劉紅哆嗦着問。
沒人回答她,事實上是沒人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是搞怪嚇人還是另有深意?!
嗒-嗒-嗒-嗒――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三人之間的沉默,轉頭一看,果然不出小夏所料,正是當時第一個跑走的那個人又跑了回來。
這一次普法之旅的隨隊人員衆多,小夏對此又很厭煩,所以對沒什麼特徵的人都記不住名子。這個人她只記得姓宋,是個什麼搞宣傳的。只見他跑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大概長年坐辦公室不運動的緣故,使他看來已經到達了體力的極限。
他見到小夏他們三個人也是一愣,沒想到又會繞回到廣場來,一下子癱倒在地,絕望得哭了起來,“看不到東門,看不到東門!我們出不去了!出不去了!”
“爲什麼看不到東門?”劉紅尖叫一聲,撲過去問。
那個人又跑回來預示着逃跑的希望基本破滅。
“別說這空城裡有古怪,就算沒有,這是個能住五萬多人的大鎮哪,設施還那麼先進、齊全,全向國際看齊的,哪可能這麼快從鎮中就跑到東門去!”左德斥了一句,“假如我沒看錯,這裡確實是鎮中心的話。”
“沒錯。”劉紅拼命點頭,表面上看是同意左德的話,實際上是要說服自己,“一定是他迷路,其它人也許已經――”
她住了嘴,逃跑的希望徹底破滅,因爲慌張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又有八個人從不同方向回到了廣場上。這麼一來,當初跑走的九個人一個也沒出去!
“怎麼會這樣?”趙家遠自言自語着,手足無措地看着毛富,“我們這個鎮子當初建的時候是正南正北的啊!”
毛富無法回答他,因爲當初規劃確實是橫平豎直的,從空中俯覽的話,整個鎮子象一個方方正正的圍棋盤,整齊得不得了,這都是因爲他們的鎮長酷愛秩序,所以才這麼設計的。理論上,如果拿個望遠鏡,可以從東門一直看到西門而毫無障礙。
他們就是一直跑的,一個彎也沒有拐過,廣場前的這條路是主幹道,絕對不會有錯,可是爲什麼又轉回到這裡了?!
“或許是我們太慌張了,又那麼大霧,所以走錯了也說不定。”鎮報社的譚記者說。
他這樣一說,小夏才注意到整座城竟然在夏天裡起了大霧!霧很大,而且還透着怪異,把整座城鎮都包裹了進來,卻讓廣場這一塊地方保持着晴朗的狀態!
“說的對,我們應該再試一下。”一個姓張的馬臉說,“我們應該全體出動,一個人拉着一個人的手,排成一隊,沿着路中間隔離左右行的隔離線走,這樣就不會再返回來了。”
“可是我不認爲這是好主意。”左德插嘴,“現在情況不明,這霧又起的奇怪,應該待在相對安全的地方,想個好的對策才行動,或者等天氣好一點。”
“不行。”立刻有人反駁他,“等在這裡就是等死,我們一定是因爲大霧跑錯了路,這次一直一直地走,肯定不會有錯。”
“博一博嗎?”趙家遠問毛富。
在這種生死關頭,他依然沒有自己的主意,唯毛富馬首是瞻,完全喪失了獨立思考的能力,奴性已經深深入骨。
“好,博一下。”毛富咬了咬牙,故作豪邁地一揮手,但下一句話卻泄露了他心理上的脆弱,“如果不行――再一起回來想辦法,反正大家在一起,安全點。你們說如何?”
“我堅決反對,這是最愚蠢的作法。”左德說。
小夏在毛富的目光掃來時也搖了搖頭。
“好吧,我們還是民主解決,願意來闖一下的,過來排隊。”毛富嘆了口氣。
小夏在一旁冷眼旁觀,總覺得他急於離開這裡不只是怕被圍困而已,怎麼看怎麼像有點心虛。而此時十二個人已經分成了兩派,一派有十個人,一派有兩個。
小夏本來以爲,她、左德和劉紅會留下,和剛纔一樣,沒想到和她留下的竟然是王文革。左德本來極力反對這麼做的,可劉紅偏要去試一下,左德明顯對劉紅有別樣的感情,一心想要保護她,所以儘管自己不願意,卻只得跟着她。
這也讓小夏鬆了一口氣,她有點怕和左德單獨待着,因爲那個黑影事件使她不能完全相信他了,雖然他看來是這一羣人裡最清醒的一個,但她怕他會突然變身,告訴她,他不是左德。
小夏目送那一隊人走進了濃得象牛奶一樣的白霧裡,見那白霧翻卷着,彷彿把人吸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洞裡,突然想起了自己昨夜在旅店做的那個夢。
在夢中,她就是待在一座迷宮一樣的空城裡,然後被殺死分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