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依稀,窗口探首的付玉正梨花帶雨。
她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扶着小窗,看上去是一臉的不可置信。
我站在圍牆外。忍不住拿着手機向她揮揮手,然後對着手機說道:“是誰說的不可能,要是還不下來,我可要走了。”
付玉看到我對着手機說話的動作。趕忙接聽。聽完之後破涕爲笑,情急之下從腳上抄起一隻棉拖就向我砸了下來。然後如風一般轉身,不見了蹤影。
我看着掉在泥濘裡的拖鞋,嘴角直笑。
不到一分鐘。一樓大廳的門被打開,付玉直接衝了出來,竟是光着一隻腳跑到了院子門口將門打開。
“美女,歡迎我嗎?”我看着她驚喜莫名的樣子,心中忍不住壞笑,嘴裡也不由調侃。
付玉死死的咬緊香脣,死死的盯着我不捨得放開。她沒有回答,而是一下子撲到我懷裡,兩隻手臂摟着我的腰,將頭埋在我懷裡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一陣哽咽。
我將手機裝入口袋,長嘆一聲,聞着她熟悉的味道,將手插.入她的秀髮開始輕撫。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的溫熱香甜,還有因爲激動而生的顫抖,將我因寒氣而遲鈍的感官開始喚醒,這一刻,我能感覺到她對我想念,很深,很纏綿。
“你、你怎麼會來,你怎麼知道我家地址,我沒有......”她微微的仰起頭看着我,輕聲問道。
我低下頭在她的額頭吻了一下才開口道:“我想你便來,這不需要什麼原因。至於地址嘛,只要有心,總有法子的。”
她似乎對我的回答很滿意,又似乎被我的回答所感動,鼻子抽了抽,眼中氤氳再起,淚水順着眼角汩汩而下。
“不哭了,見到我還要哭麼。我遠來是客,難道你就準備讓我在這裡站一夜?”我伸手替她抹去淚水,輕輕的颳了一下她的瓊鼻,看着她突然笑起來的樣子,如同孩子一般。
也許我打完電話決定在新年前夕跨越大半個中國來這裡時是很衝動、很任性,但我現在反而覺着自己是對的。人活着,有些時候要控制自己,有些時候卻要隨心而爲,否則一定會後悔。
她輕輕的將我鬆開,踮起腳尖兒在我脣上蜻蜓點水的吻了一下,拉着我的手就要往家裡帶。
就在這時,一樓客廳走出來一個老年男子,偏瘦,發白,他站在那裡衝着我們不知道喊了一句什麼,付玉用方言回了一句什麼,臉色有些尷尬。
那老頭哼了一聲便轉入屋內,付玉握着我的手緊了緊,似乎猶豫了一下卻再次拉着我向屋內走去。
“那是我爸,他問你是誰,爲什麼這麼晚來這裡。我說這就是我和他們說的我男朋友,我說、我說你是和我一起在工廠打工的,你一會可別說漏了嘴......”兩人剛走了幾步便被她拽停,快速的安插了我幾句。
直到現在她都不知道我已經大致摸清了她家裡的情況,她不願張嘴說,我也不會主動去問,這種家裡事兒如不是對方主動提,最好不要揭開。
當我們走到小樓一層正廳門口時,她鬆開了我的手要去推門,但她在推門的剎那又再次將我的手緊緊拉住,似乎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臉上的神情也漸漸自信。
推門而入,只見家中裝修甚簡,一臺大電視擺在正中靠牆的位置,兩側則是木椅沙發,一輛半新不舊的電動車停在牆角,其它便什麼也沒了。
在沙發上坐着兩個老人,男女都很瘦,頭髮也是花白髮黃,臉上的皮膚黝黑,皺皺巴巴的如同老樹皮。
而在另一側沙發上,則坐着一個女人和一個青年,看上去年齡都不算太大。
四人都好奇的上下打量着我,說不上嫌棄也說不上友善。這時那個年老的婦女臉上露出一絲見客的笑容,慢慢起身用方言問了付玉一句話。
付玉快速的看了我一眼,臉色有些發紅,用普通話回道:“這就是我和你們說過的我的男朋友,叫陳富貴,他和我一個廠子裡的,工作太忙,今天才趕了過來。”
她說完之後開始給我介紹,這邊年長的是她的父母,那邊坐着的兩人則是她的二姐和小弟,還有一個大姐在樓上去哄孩子睡了。
她這番話說完,家裡的氣氛才稍稍緩解,衆人臉上的神色也自然起來。只有她的父親看上去仍是不太高興,只不過一直沒有吭聲罷了。
“是阿玉的朋友,快來坐,快來坐!”付玉的母親扶着木質沙發起身開始迎客,一邊說一邊吩咐付玉的弟弟去倒茶取水果。
我笑着向衆人問好,雙手拎着買來的菸酒對付玉的父親開口道:“第一次來的倉促,下飛機到南昌已經很晚了。只給叔叔帶了一些薄禮,還望叔叔笑納。”
他爸爸“哦”了一聲點點頭卻沒動身,倒是付玉的小弟剛好倒完了茶水,和猴子一樣躥了過來,背對着他家人對我和付玉笑嘻嘻的擠弄個眉眼,接過袋子朝他爸走去。
他一邊走一邊打開袋子,突然驚訝的“嘿呀”了一聲:“這麼多好煙!爸,你看!”
還不等付玉爸爸發話,他便將袋子裡的東西都取了出來,兩條軟中華,三條5mg的利羣,還有三瓶四特。“這怕不止好幾千吧?”他自言自語了一句,臉上滿是興奮的神色,“刺啦”一下撕開一條利羣就要拿煙去抽。
“放手!”老頭輕斥一聲將青年拍開,看着桌子上擺的禮品臉色好看了不少。
“富貴,坐吧,別站在那裡。阿玉你怎麼那麼不懂事,快帶他坐下。”他一邊說一邊用手碼好菸酒,想了想將已經撕開的利羣取出兩包,一包扔給了在一旁滿臉不樂意的青年,一包擺在自己面前。
“老婆子你去炒兩個菜,這孩子這麼晚來,也不知道吃飯沒,我和他喝兩杯。”他衝着付玉的母親吩咐了一句,便自顧自的伸手去開酒。
我心中好笑,這老頭對我前後待遇可真是天差地別。前面冷哼一聲愛答不理的,後面卻一直用蹩腳的普通話招呼不說,還讓付玉的母親去炒菜。暗忖還好自己買了禮品,否則說不準要挨冷臉。
付玉輕輕的鬆了一口氣,看樣子少了幾分緊張。她一邊拉着我向另一側的沙發走去,一邊悄悄說:“我爸好喝酒,他嘴饞了才讓炒菜,可不是看到你要炒菜。”
“咳咳,小四你快給人拿水果,沒見過好煙嗎!”他爸似乎聽到了付玉和我的咬耳朵,尷尬的咳嗽兩聲開始指使他們家的老幺。
當我坐到沙發上時,她而且笑呵呵對我說道:“付玉的男朋友啊?沒看出來還是個帥哥呢,她回來以後總說有男朋友,可手機裡一張照片都沒,開始我還不信,不過現在信了。”
我看着她二姐,眉眼間和付玉有不少相似之處,只不過比付玉要豐潤一些,皮膚稍稍粗糙一些,人也是挺漂亮,普通話說得很流利。
正尷尬的不知道怎麼接話,付玉羞赧的推了她二姐一下,翻了翻白眼嘀咕句“討厭”,然後轉身接過老幺拿來的水果開始幫我拾掇起來。
老頭子仍舊話少,他不知從哪裡取了一個二兩量的酒杯,將四特倒滿,滋溜一聲呡了一口,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富貴,我聽三丫頭說你和她是一個廠子裡的,你們認識多久了?你是做什麼崗位的?”
“哎呀爸!人家剛過來,怎麼就問這個。我不是和你說過了嗎,我們認識多半年,我去了就認識他的。他在廠裡是流水線工長,快喝你的酒別老問了。”付玉沒等我說話,直接挑過話頭回了幾句,然後轉臉看了我一眼。
我明白她眼裡傳來的意思,是讓我按着她所的套路來,不要提及自己的真實身份。
“三妹你男友真年輕呢,看上去好像比你小哎,多大了?”她二姐捂着嘴笑了一聲,伸手也幫付玉拾掇水果,不過那雙大大的眼睛卻始終打量着我。
這下我再不說,估計付玉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了。“我十八了二姐,我和付玉差了不到三歲沒影響的。我們那邊講究女大三、抱金磚呢。”我這話是按着老頭給我身份證上說的,否則也不敢亂編。
她二姐一聽來了興趣,挪挪身子朝我這邊擠來:“嘴可真甜,這二姐叫的我心裡高興,說說,怎麼個女大三抱金磚的說法?”
“姐你擠什麼擠,這麼大的地方沒你坐的啊?沒事兒你快幫忙去炒菜去,人家剛來就問着問那,也不讓人休息。”付玉再次將話題打斷,看得我有些奇怪。
“這還沒結婚呢就這麼護了,三妹你護那麼緊是不是怕被人搶跑咯?”付玉二姐咯咯咯的笑着調侃了一句,又似有似無的瞟了我一眼,然後扭着身子向屋外走去。
她二姐一走,屋子裡頓時冷清下來。老頭只顧喝酒,一手執杯、一手拿煙,臉色已有些泛紅;而付玉的幺弟則是一根接一根的抽菸,手裡拿着個手機飛快的按着什麼,臉色越來越差。
付玉將削了皮的蘋果塞到我手中,嘴角含笑不停的向我看來,彷彿怎麼看也看不夠。
剛吃了沒幾口,樓上突然下來一箇中年婦女,身材有些發福,個子比付玉矮,但一看就能看出和付玉很像,應該是她大姐。
她大姐一下樓看到坐着我這個陌生人,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將眼光看向付玉。
付玉用方言說了幾句,她大姐才恍然點頭,咧嘴笑了起來。
她走過來一屁股坐下,拍了我一下肩膀說道:“不管你能不能和我家小三成,不準欺負她知道不?要是讓我知道了可不饒你。”
她話雖是兇兇的說,可臉上的笑容卻未減一分,看上去非常直爽好客,讓人很舒服。
三人聊了沒幾句,那邊飯菜已經收拾好。一盤花生、一盤青菜、還有一盤雞蛋和一小盆米飯。擺好之後她父親便招手讓我去陪他喝酒聊幾句。
正在我剛剛起身的時候,付玉的幺弟突然用方言大罵了一句,拿着手機狠狠的向地上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