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寂靜中走去,她連牀都離不開,醫生監控她的保胎,打促營養髮育針,肚子的疼痛漸漸好轉下來。
第二日下午。
忽然,樓下面有動靜。
緊接着給她量血壓的女醫生接到電話,匆匆就下樓去了。
留下護士給她繼續測量。
蘇家玉濛濛地睜開眼,細聽底下動靜,察覺到大概是他回來了。
很亂,有人細聲說話,粗聲喘氣。
隱隱的又有悶哼聲,女醫生小聲說讓他鬆開……
蘇家玉提了提心,一轉瞬間想到什麼。
她想下牀。
在她的堅持下,護士不得不扶着她,無聲慢慢地在地板上踱步。
臥室門打開,是一條長走廊,在轉彎的角度,隱約能看見樓下的情況。
果然,他受傷了。
光着膀子坐在沙發裡,女醫生把他胸前的繃帶解開,重新纏繞,他緊咬牙關,沒一點表情。
緊窄的腰上扎着皮帶,圈出肌肉緊繃的弧度,臌脹着,忍着痛。
低頭就去抽菸,碎髮蓋住俊美眼角,流着汗。
蘇家玉無聲望。
突然,門外闖進來了人,秘密從車上下來,快步走進。
蘇家玉往後退了退,只看到一抹西裝棱角。
“阿禹!”渾厚的中年男人聲音,粵語。
“你怎樣?”他在問。
江城禹沒動,沒理。
過了會,甩了菸頭在地上,有女傭去撿起。
他眼神無波,很不耐煩地穿上襯衣,轉身過來就發笑,“你怎麼還沒伏法廉政局?還能爬到老子這裡?”
“別用這種語氣和爹地說話!我好不容易跑來一趟都是爲了你好!爲你做打算,你看看你現在多危險。出門一趟遭暗殺,這還是小門道給你警示,聽我的話,你的社團召集不了多少精英骨幹了,風吹牆頭倒,樹倒猢猻散,何況你現在被黑白兩道拉入封殺單,甚至有些社團以能拿到你人頭爲殊榮炫耀之樂!這世上瘋子這麼多,我不想我江家沒後!”
一頓斥責。
蘇家玉隱約能聽出些許,聽得震驚。
這個中年男子的,自稱爹地,又說江家沒後,難道他是……?
江城禹聽得靜靜,嬉笑邪冷不止,“江長官,死到臨頭你又曉得惦記江家有沒有後了?十五年前我與你不共戴天時,脫離江門,你說你權勢滔天,有朝一日掌控澳門,你不愁沒兒子,怎麼,老不當力不壯,十五年都沒搞出一個崽啊?”
江司庭的臉色何其難看。
兩手後握,攥緊拳頭,“我從沒把阿寒當骨肉,因爲他本來就不是,以前他是忠誠的狗,現在狗咬人,我還能指望誰?!你別紈絝不休了,以前離經叛道爹地都包容你。現在江家倒臺,大勢已去,反轉不了,阿寒要把江家趕盡殺絕,那不可能!我們怎樣也要留一株青山柴!”
江城禹的眼底陡然冰森,盛滿冷笑,邪惡肆狂,擒住江司庭的脖子,“大哥原來還是個好大哥,你把人家當狗,怪不得你今日好下場!江寒也算間接替我報了仇,呵。你這種人,千刀萬剮最配,剁成泥我媽咪也不會看一眼。”
江司庭不願提那女人。
只白髮虛聲地問,“你硬要我救的那個女孩,原來她肚子那麼大了,早給你生了一胎。可惜是個女兒,現在這個如何?是兒子嗎?你把她叫下來。”
蘇家玉本能的,躲到了門後。
下面的他直接罵道,“給我滾。阿廖,趕出去!”
蘇家玉這才恍然發現,他身邊竟沒有跟着阿左。
她探頭一看,真的沒阿左,尚龍也不在。
這種時候,應當緊緊跟隨的啊。
江司庭一意孤行再說,“如是個男孩,那是特大歡喜,昨日救出來不是要早產,早點生下來。阿禹,爹地用最後的關係爲你打點了,現在形勢非比尋常,你那黑道一套拼殺真不要用,男子漢能屈能伸。我給你兩個選擇,爹地去伏法,轉移大衆注意力,江家全部倒塌,爲你爭取時間,你帶着那女孩,一家幾口遠走高飛,去歐洲最好,隱姓埋名,不怕日後不能東山再起。”
江城禹聽得抹了幾把頭髮,最後嘴脣盡是薄笑,眼神裡卻刻骨冷沉,直森森地盯着面前老頭。
江司庭看他眼神,就知道不可能答應。
小子從小高傲,那股不可一世根本不可能能屈能伸,何況在黑道混這麼久,他講那些義氣,實在最蠢。
人,留得青山在才能不怕沒柴燒。
可惜阿禹還小,年輕氣盛,不會理解這個道理。
江司庭嘆了口氣,“你終歸是年輕了,等你到爹地這個年紀,就知道愛惜自己的羽毛。如果你覺得對不住社團兄弟,那爹地還有第二條選擇給你。現在一切問題根源是江寒,他煽動黑白兩道阻殺你,他憤怒的一個點是你那個女人,現在讓那女人早產,把孩子留下,你再把她交出去,江寒生死要這個女人,那你成全。男子漢大丈夫,阿禹,你浪蕩這多年,不需爹地提醒你,女人如衣服,你玩過的不在少數,留着,未必你能對她長情,你又是風流慣了的性子。”
蘇家玉,她慢慢的聽着,也沒有逃回房間裡。
只是,手指扣緊了木門框,直到護士提醒她,她才驚覺自己把指甲扣破了。
見了血的痕跡,如同心臟。
吊着,吊着,她甚至悽惶,因爲他昨天對她的態度,讓她覺得,答案有可能是他點頭。
長久的沉默啊。
蘇家玉的眼睛慢慢的蒙上一層熱,溼潤潤的包裹住她。
因爲他沉默越久,是不是相當於考慮了越久……
突然,底下聽見他發出嗤狂的一聲笑,慢慢變成大笑。
江司庭被這股笑聲刺耳到,緊盯着他。
江城禹把襯衫最後一個鈕釦扣好,手指修長力度優雅,他知道用最美觀的方法系扣。
那還是……媽咪在他小時候教給他的。
後來混黑道,一切習慣都要摒棄。
他輕聲慢意地吐字,“小時,媽咪教我,男孩子要真誠精緻,紳士禮儀是向女孩展示良好家教的保準。襯衫,要繫到最上一顆,表示,你不是花心二意喜歡夜蒲的風流鬼。她說,以前就是因爲你是把襯衫繫到最上面的那個男人,所以她嫁給了你。江司庭,你說諷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