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是延陵王朝的都城,是這座山河俗世裡極爲重要的地方之一,甚至在許多潛心修行的山上修士眼裡,洛陽城也會是他們知道的爲數不多的幾個地方之一。
這樣重要的地方,來來往往的人,自然極多。
即便是在大雪紛飛的如今,入城的人也不在少數。
所以這支商隊入城,並未引起半點旁人的注意,當然,重劍門的弟子很多,那個在路上一向少言寡語的青衫年輕人,悄然離開的時候,也沒有太多人注意。
洛陽城的街道上有許多的積雪,行人在這樣的路況上行走,會有些困難,但這個一身青衫的年輕人牽馬走在街道上,倒是沒有半點問題。
馬走得很慢,是因爲在雪地裡,它本來便走得不快。
當然,更爲重要的一個原因是牽着它的人也走得很慢。
牽着它的人叫李扶搖,是個太清境的劍士。
像是他這個境界的修士,這世間有很多,但說起來數量,卻又沒有那麼多。
所以像是他這樣的人,走得慢,自然不是因爲路難行,會有很多其他原因。
他的腦袋上堆滿了雪花,他要是願意,自然能用劍氣將其隔離開來,只是不知道爲什麼,李扶搖什麼也沒有做,只是緩緩走在街道上。
街道上沒什麼人,自然便不會有人覺得他的打扮過分怪異。
但實際上他只要入城,便一定會被人知道。
他腰間懸着不止一枚玉佩,其中一枚,便是洛陽城的刑部供奉才擁有的東西,說是玉佩,其實不如說是法器,作用不大,但當他回到洛陽城的時候,就一定會被那位延陵皇帝知道行蹤,除非李扶搖把它解下,或許是用劍氣將其包裹。
可李扶搖沒有想要掩蓋行蹤的意思,所以他便沒有做什麼。
他在街道上走的這麼慢,自然是在等人。
等到有人知道他來了,那人自然便要讓人來見他。
這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李扶搖沒有半點其他情緒,只是靜靜等着,一邊走一邊等,或許也是不錯的。
在經過一條街道,轉入一條小巷的時候,雪小了些。
雪其實不小,只是這條小巷的兩邊有許多樹,樹枝很是粗壯,更是生長着茂密的葉子,擋住了不少雪花。
地面上也沒有什麼積雪。
這種樹叫做迎雪,越是寒冷的天氣越是長得好,是山河北方的一種樹木,本來便不該生長在洛陽城,只是因爲當年延陵王朝出兵平定北方的叛亂的時候,那位撰寫戰報的官員不知道爲什麼,多提了一嘴迎雪樹,因此引起了當時那位延陵皇帝的興致。
於是在大軍班師回朝的時候,便帶了許多樹苗。
從未有人把迎雪樹帶離過北境,所以便沒有人想過它在離開北境之後,會不會活着。
畢竟這世間多有橘生淮南則爲橘,生於淮北則爲枳的事情發生。
可在人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雖然這些迎雪樹長得緩慢,但卻是活下來了,數十年之後,竟然看起來極爲茂盛。
只是當初想要看到這幅場景的那位延陵皇帝,卻是沒能看見。
畢竟數十年,對於普通世俗百姓來說,還是很長的時間,哪怕是一朝君主,在面對這種情況的時候,也沒有任何辦法。
時間,是良藥,也是毒藥。
……
……
李扶搖沒有牽馬走進小巷,倒也不是因爲小巷太窄的緣故。
只是不想,就單純的不想。
人類的想法,有時候很莫名,有時候又顯得很奇怪。
李扶搖走過數步,小巷裡有個人走了出來。
那個人很年輕,面容卻是熟悉的樣子。
李扶搖看着他,停下腳步,依稀記得數年前在甘河山的山道上,他和自己說的那些話。
當然,在這之前,在那座酒樓裡,也說過不少。
當然再往前面去回憶,便是不好的回憶。
李扶搖沒有再回憶下去,等到那個年輕人來到他身旁的時候,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動作自然算不上大。
年輕人擡起頭,只是片刻失神,然後驚喜的笑道:“李公子!”
李扶搖回禮道:“陳大人。”
在路上的時候,李扶搖便聽到了許多關於洛陽城的事情,等到快要臨近洛陽城的時候,又聽到了許多更爲有意思的事情。
比如某位工部官員叫做陳炳郡的,原本應當是一位不錯的官員,但不知道爲什麼,被人針對,幾經輾轉去了工部,負責一些不輕不重的小事,前些日子竟然在清掃積雪的時候,忘了南城,從而在朝堂之上,有不少大臣爲了這件事爭吵起來。
雖然最後還是被人壓下去了,但誰都知道,這位年輕官員要是再沒有個不錯的靠山,只怕仕途便到此爲止了。
李扶搖以前沒有練劍的時候是講故事的人,現如今練劍之後,對聽故事卻是情有獨鍾。
在這個故事裡,陳炳郡的形象不太好。
但李扶搖不在意。
他還是記得當年那個在甘河山上意氣風發的年輕人。
他很少佩服一個人,但是很明顯,現如今眼前這個人,很值得他欽佩,李扶搖問道:“過得如何?”
從之前聽來的故事裡,陳炳郡本來便該是過得極不好的。
李扶搖既然知道,爲何要問。
因爲你的想法,從來都不是當事人的想法,他深切的知道這一點,所以他纔開口相問。
陳炳郡笑着說道:“去了工部,可以悄悄看着這些地方,看上好些年,不知道有多舒適。”
說到這個,陳炳郡便想到了之前那座小院裡的那個皇帝陛下,想着偃青先生即便是一番好意,或許今後自己就要離開工部,出現在衆人的視線之中。
而且有了這樁事,日後肯定是沒有人再對他排擠,之後仕途會不會一帆風順, 應當都與外人無關了,這本來是極好的一件事情。
但是陳炳郡不太開心。
他有些惆悵的說道:“今後要離開工部了,雖說本來一定會有那麼一天,但我一直覺得可以慢一些,至少等個幾十年纔好。”
這本來是個無關輕重的牢騷,所以很快便轉移了話題。
陳炳郡看着李扶搖的打扮,問道:“李公子這些年去了何處?”
他不是什麼大人物,也不是什麼修士,只是洛陽城裡的一個工部官員,那麼便不可能知道太多其他的事情,就連前些日子裡發生的那件大事,他都毫不知情。
他和李扶搖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李扶搖看着他,沒有說的太過詳細,只是說去了一次很北的地方,那個地方要比山河最北的地方還要北一點。
普通百姓會知道北海,但不會太清楚,那片妖土便更是不清楚了。
這世間有妖魔鬼怪,這是世間許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是有一片土地裡生活着一羣妖這件事,只有修士們知道。
陳炳郡笑着點頭,說了些閒話,然後得知李扶搖還要在洛陽城待些日子之後,便不與他閒聊,便匆匆離去。
工部雖然是人人都不願意去的地方,但事情一樣不少,現在洛陽城的積雪問題,便需要他們去解決。
準確的來說,是需要他去安排。
陳炳郡轉身離開之後,李扶搖離開這條小巷,來到了一座簡陋小院門口。
門口還是一如當年,擺着兩盆蘭花。
李扶搖抖落肩上的雪花。
走進了那座小院。
小院裡王偃青正和顧師言對弈,這一次是真的圍棋。
整個延陵,也就只有顧師言有資格有能力和王偃青對局了。
李扶搖走進小院的時候,正好是王偃青落子的時候。
落完那一子,棋盤上勝負已定。
王偃青站起身來,看着李扶搖,笑道:“好久不見。”
他看着李扶搖,笑容很是真誠。
顧師言是第一次看見李扶搖,站起身之後,站在一旁,認真的打量着李扶搖。
顧師言也不是個修士,但他是王偃青的朋友,所以他知道很多東西,比如眼前這個年輕人,曾在妖土的青天城裡,幾乎勝過了那幾個出彩的年輕妖修。
這些事情,早已經在山上修士中傳開了。
不是什麼秘密。
顧師言也知道一些。
李扶搖按着腰間的高樓劍柄,看着王偃青笑道:“多年不見,先生風采依舊。”
王偃青說道:“有件事要告訴你。”
這就是開門見山了。
李扶搖說道:“先生請講。”
王偃青說道:“陛下請你入宮一趟。”
李扶搖點了點頭。
表示知曉。
王偃青又說道:“當天空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劍光的時候,是一種什麼情形?”
王偃青是個瞎子,看不到劍光,當然,在他沒有瞎的那些年裡,也沒有可能看到過這麼多劍光。
但誰知道,後來竟然出現了。
只是他看不見而已。
李扶搖想起當時那些劍,認真的回想了一番,笑道:“跟日月差不多。”
劍光照山河,這在六千年前很常見,但是在六千年後,不見得了。
白魚鎮一定會算一次。
王偃青感嘆道:“那你會不會成爲其中最閃亮的那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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