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真!”腳下黃沙越陷越深,舒林急的拉扯她,擡手揮向舒望蘇,“別碰她!”
龍霸天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在黃沙漫漫中看他,“閉嘴。”她手指有些發顫,腦子裡叫囂着什麼,“不許再叫我阿真,不許再叫。”
舒林還想拉她,漫天的黃沙已瞬間吞沒他們,他只在被吞沒之前看到她伸手抓緊了舒望蘇。
他前所未有的恐慌起來,哪裡出錯了……哪裡出錯了,從最開始她一醒來他就在身邊,到今日怎麼會出錯了?舒望蘇只是一個純陰小子而已……他們該敵對,該將對方置之死地纔對……究竟是哪裡出錯了!
黃沙似浪潮,鋪天蓋地,一瞬間將幾人吞沒,眼前頓時一黑,幾個人昏了過去……
像是被捲進黑漆漆沒有邊際的混沌時空裡,龍霸天頭暈目眩的昏迷着。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了細微的哭聲,像是個小孩子,低低的,卻是哭了很久很久。
龍霸天渾身發疼,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鬆軟的榻上,身在一間懸滿金色紗幔的大殿中。
那哭聲就在她身側不遠,她扭過頭就看見一個小小的人兒跪在榻前不遠,縮成一團的跪在那裡抱着腦袋哭,五六歲的樣子,哭的小身板一顫一顫的,卻不敢放聲哭,只悶悶的抽泣着。
“嘖,小娃娃就是麻煩。”有人在榻邊開口。
龍霸天扭頭看見榻邊不遠的椅子裡還坐着一個人,高束着發,白玉冠下一把黑髮夾雜着白髮,側着臉對她。
那是……夜重明?
“你生爲純陰,就該明白將來不是被一個純陽匹配讓他護着你一世,就是被無數個平常人搶奪佔有。”夜重明眼神帶笑,言語卻是冷的,“你該慶幸,你是被我們昭南國的國主看上了,只要你乖乖的配合他,他自會護着你,不然惹惱了他,他將你賞給門外那些將士們,可就不好玩了。”
那小娃娃顫得更厲害了,只是不住的哭,小聲的道:“我要回家……我要母妃,我要見父皇……”
夜重明笑了一聲,“你的父皇已經將你送給國主了,你知道什麼是送嗎?就是像我送你一包糖豆一樣,你這包小糖豆已經歸國主所有了。”
他還在哭,“我要見父皇……你們送我回去見父皇……他不會把我送人的……”
“你的父皇不要你了。”夜重明毫不留情道:“他就是這麼把你送人了,你最好乖一點,不要再試圖逃跑,國主雖念在你是難得的純陰不忍心責罰你,但你可不要忘了,你的母妃也被打包和你一塊送來了。”
那小娃娃忽然渾身一顫,驚愣愣的擡頭看夜重明,那雙眼睛就落在了龍霸天的眼裡。
銀灰色的,他的瞳孔居然是極爲純粹,極爲清澈的銀灰色,銀雪碎在透明珠子裡一般。
讓龍霸天一愣,這個小娃娃……好像舒望蘇……
“你們把我母妃怎麼了……”那稚氣的眼睛裡含着淚水,忽然又厲又憤怒,“你們不要動我母妃!”
小小年紀居然這麼大的戾氣,夜重明饒有興致的笑了,“你猜猜我們把你母妃怎麼樣了?”
小娃娃忽然撲身而起:“把我母妃還給我!”在衝到夜重明跟前時又被侍衛一把按在了地上。
夜重明看着他笑了,“那要看你聽不聽話了。”他轉過頭看向龍霸天道:“國主,把準備好的小禮物讓他見一見吧。”
國主?什麼國主?他在叫她國主?龍霸天一愣。
他已揮手叫侍女端東西進來。
便有侍女端着一支鎏金的盤子進來,之上蓋着一塊黑布,到小娃娃跟前,對龍霸天行禮,尊了一聲國主。
龍霸天一愣一愣的,這怎麼昏迷醒過來就變成這樣了?這是怎麼回事?她又借屍還魂了??
夜重明已起身,親自到跟前,細白的手指夾着黑布,對小娃娃道:“這是國主給你的一點小教訓。”手指輕輕一扯,黑布便從盤子上滑落,露出那盤中盛着的事物。
紅腥腥的……斷指,整整五個,血淋淋的擺在盤中,不像是齊齊斬斷的,皮肉撕裂,筋骨不齊整,倒像是生生扯下來的。
小娃娃盯着那盤子也不知的嚇到了,還是沒反應過來,呆愣愣的發抖。
夜重明輕輕敲了敲盤子道:“第一天你咬傷了國主,國主拔掉你母妃一根手指。第二天你試圖逃跑,國主拔掉你母妃第二根手指,第三天你絕食尋死,國主拔掉你母妃……”
“我不要聽!我不要聽了!”小娃娃忽然捂着耳朵,厲聲喊道:“這不是我母妃的,不是我母妃的!不是我母妃!你們騙我!騙我的!”
夜重明便低下頭來看他,“你不信啊?沒關係,國主特地讓人帶了你的母妃來,就是爲了讓你們見見面。”回頭看了一眼龍霸天,道:“國主大病初癒,不易見太過血腥的,就不帶進大殿裡來了。”揮手召來兩個侍衛,吩咐把小娃娃帶下去見他的母妃。
侍衛便入殿拎着他就出去。
龍霸天猶自一愣一愣的,這一幕幕一出出跟看大戲一樣,這是怎麼了?她還在做夢?沒醒?
她想伸手掐自己一把,夜重明已過來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道:“國主就不要趕盡殺絕了,給他一個小教訓,讓他以後乖乖聽話就好,留下他母妃還可以牽制他,不然他真狠心尋死了,國主可就什麼也吃不到了。”
什麼玩意?這國主國主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龍霸天擡手想揮開他,卻發現自己的手動不了,不受她的控制……她一愣,殿外便傳來女人淒厲的哭聲和小娃娃哭着喊母妃的聲音。
“母妃你的手……”
“沒事沒事,母妃沒事,蘇蘇不要看……”那女人哭聲強壓着,又哭又笑的哄着道:“蘇蘇不要怕,不要怕,你父皇過幾天就來接我們回去了,你別怕啊,蘇蘇乖,我的蘇蘇乖……你要聽話,不要不吃飯知道嗎?要照顧好自己,母妃沒有事,母妃沒有事……”
夜重明皺了皺眉,“也夠可憐的,可惜跟錯了男人,跟了舒家人,舒家沒一個好東西,除了會出賣女人來換榮華富貴各自安穩,什麼都不會。”一擺手讓侍衛將小娃娃帶了進來。
侍衛拎着他進來,扔在榻邊,她的腳下。
他哭個不住,顫得厲害,小小的身子蜷在她腳下,忽然擡頭一把抱住了她的腿,哭的聲音發啞道:“我聽話,我會乖乖聽話,你放了我母妃好不好?我求求你放了我母妃,我以後一定聽話,再也不逃了……”
龍霸天喉嚨動了動,想開口,卻發現那喉嚨也不受她控制,一張口竟是個粗狂的男聲,“不聽話的小東西,非要給你點教訓你才肯聽話,恩?”她的手不受她控制的擡了起來,捏住了小娃娃的下巴,龍霸天看到那隻手粗糲又肥厚,完全不是她的手……她拼了命的想動動身子,卻如何也動不了,這身子……像不是她的。
她在那雙銀灰的眼睛裡看到自己的臉,一個男人的臉,四十多歲的模樣,濃眉深目。
她這是又附體了??可是爲何她動不了?!
“不許哭。”她的身子粗聲道。
小娃娃便在她的手掌下,哽了一聲生生的止住了哭聲,顫巍巍的拿手擦了擦眼淚,道:“我不哭,我聽話,我不哭了,你放了我母妃好不好……”
那隻手便不老實的摸上了小娃娃的身子,“只要你乖乖聽話,我絕對不會虧待你的母妃,明白嗎?”
他小小的身子顫得要命,卻是硬生生忍住沒有躲開那手,臉色蒼白的點頭,“我聽話,我一定聽話……”
這感覺……讓龍霸天噁心,這麼點兒大的孩子,那雙眼睛裡滿是稚氣,怎麼就有人下得去手?
夜重明在旁邊輕輕咳了一聲,按住了他的肩膀,“國主,他還太小了,等到成年後,純陰之血纔會發揮作用。”
那手便悻悻的抽了回來,那身體道:“我特意爲你鑄了一間金屋子,以後你就住在那裡,不能出來明白嗎?”
他死噙着淚水點頭。
那手便摸了摸他的頭,“乖,以後每日我會派人去送吃食和補藥,你要乖乖喝了。每週我會派大夫去替你檢查身子,每個月你就到我這大殿來見我,讓我看一看你有沒有長高,長大。”伸手去摸他的臉。
他一陣顫抖的往後縮了縮,眼淚就墜了下來。
“恩?”那聲音不悅道。
他便忙收着眼淚不敢躲,“我聽話,我聽話……”
龍霸天噁心的想吐,想從那身子裡掙脫,眼前頓時一黑,走馬觀花一般的掠過許多畫面,全是那銀灰眼睛的小娃娃雙手拴着鐵鏈被帶到大殿,穿一身單薄的褻衣站在那裡讓人量身子。
他的身子在拔高,長相在變好,卻始終低着頭,悄無聲息的任人擺佈。
畫面太快,龍霸天看不仔細臉,最後一閃定在他高高瘦瘦的站在迴廊下,側頭看回廊外飛鳥的畫面上……
龍霸天一個寒顫的醒了過來,猛地探身卻發現自己還是無法動彈,無法操控身子。
“過來。”那身子發出同樣的聲音,還是那國主。
他便被侍衛扯着鐵鏈拉進了大殿,他一擡頭就撞進了龍霸天的眼裡。
龍霸天猛地一顫,心就是一沉,果然是他……果然是舒望蘇……那小小的娃娃果然是舒望蘇小的時候……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些……舒望蘇從小到大的經歷,怎麼會出現在她眼前?她還他媽的被困在了這國主的身體裡!
舒望蘇被拉着摔在她腳邊,國主揮手讓侍衛都退下,伸手捏起了他的下顎,“我沒記錯的話,今日是你的生辰,今日你滿十六了,對不對?”
舒望蘇攥緊了手指沒有掙扎,也沒有講話。
國主便伸手將他拎起來摔在榻上,“今日我就親自來給你檢查檢查身體。”
他撲過來時舒望蘇猛地掙扎,抓住他的手,“放了我母妃。”他臉色少見天日的白,眼神強撐着,手指卻在發顫。
那國主像是沒聽見一般,張口咬住了舒望蘇的脖子,舒望蘇掙扎的一側頭,那一口就要在他的側面,脣齒破開肌膚,那純陰之血的香甜便滿溢開來,銷|魂的讓國主打了個冷顫。
舒望蘇擡手推開他,抓着他的衣襟眼睛裡滿是戾氣,一字字道:“放了我母妃。”
那國主嚐到純陰之血的甜美腦子都是沸騰的,哪裡聽得到他這些,抓着他栓着鐵鏈的手按過頭頂,捏着他的下顎就要去咬他的喉結。
舒望蘇渾身發顫,發瘋一般的掙扎,一腳踹在他的小腹,趁勢從他的身|下竄了出去,披頭散髮的剛跑了兩步就被那國主抓着銀髮猛地扯倒在地。
龍霸天氣的發抖,就聽那國主壓着舒望蘇道:“你乖一點,我絕對不會虧待你,不然你只會比你母妃的下場還要慘!”
舒望蘇掙扎的身子就是一頓,猛地扭頭看他,“你說什麼?你什麼意思?我母妃……我母妃呢?”
他上來就扯舒望蘇的衣服,急不可耐的道:“死了!早死了!不聽話的東西我留着何用!”
龍霸天看到舒望蘇銀灰的瞳孔猛地一收縮,他冷冷的僵在那裡,一遍一遍的重複,“死了?你說……死了?”
國主哪裡還顧得上講話,按着舒望蘇就將他扯了光,抓住他的脖子就咬下去,舒望蘇渾身一顫,眼睛盯着高懸的樑棟,手指一點一點的扣在地板的縫隙間,發抖道:“放開我……放開我……”
國主幾乎要將他的皮肉咬下來。
舒望蘇的眼神一凜,指甲裡忽然探出一根細細長長的銀針,擡手扎進國主的後頸,一字字的道:“我說放開我!”
國主疼的一聲慘叫,鬆開口,捂着後頸一耳光甩在舒望蘇臉上,剛要破口大罵,忽然有人在他身後細細弱弱的哭了一聲,“你……你放開他……”
國主一回頭,還沒看清身後人天靈蓋上就重重的捱了一下,龍霸天渾身一顫,那一下居然像砸在她腦袋上一樣,疼的要死,那茶壺砸在頭頂,碎在腳邊,她聽到耳朵裡嗡嗡亂叫,天旋地轉,有殷虹的液體流出來,流到她的眼睛裡,她在一片血紅中看請站在伸手哭起來的人……
“西陵……”國主最小最不起眼的小女兒西陵,生下來就沒有見過幾面的小女兒西陵。
國主憤怒至極,想要站起來卻頭暈腦脹的昏在了地上。
西陵捂着嘴巴小聲的哭了起來,“我……我殺了我父皇……”
“不是你,不是你西陵,是我。”舒望蘇起身抓起身側的碎瓷,擡手就要朝國主的喉嚨割下去。
龍霸天腦袋疼的厲害,看着那碎瓷往自己的喉嚨口割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