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男人,夜裡不要坐到樓頂去喝酒聊天,我在上面放了東西,萬一吃掉你們的腿,勿怪我言之不預也。”她那哀婉的語氣,直慎得人後脊樑嗖嗖起涼風。
“哦!知道了。”睡在我身旁地板上的杜莫,急忙迷迷瞪瞪坐起身,傻乎乎地張嘴應允。我依舊躺在軟牀上,不發出一絲迴應。
凋魂門螺環視了一眼我們的臥室,見杜莫吃了一桌子螃蟹殼兒,秀眉不由得微微一皺,像怕髒亂似的,閃身走開了。
我在公寓三樓的軟牀上,足足躺了三天,杜莫一直悉心照顧我,沒有跑去遊玩。當然,他陪護我的同時,嘴巴卻沒閒着,每天都會吃出一大堆蝦皮和螃蟹殼,堆積在我的牀頭櫃上。
看杜莫那副貪嘴的德性,就彷彿在擔心別哪天突然發生點什麼事兒,我們不得不及時離開公寓,而帶來的這幾麻袋海鮮和幾箱啤酒,還沒能吃完,卻又帶不走。
第四天下午,我靜靜坐在臥室的椅子上,享受窗外投進的陽光,觀賞着古樸的布阿萊城池。
凋魂門螺這幾天一直神出鬼沒,不知在做着什麼。杜莫自然不敢過問這個女人的事兒,而我也只能老老實實的坐着,等待肉身上的傷口復原。
“杜莫,這幾天辛苦你照顧了。”我回過頭,對坐在身後正抱着一隻大螃蟹啃得滿嘴流油的杜莫說。杜莫忙抹了一把嘴角上的口水,有點難爲情地憨笑。
“追馬先生,瞧您說哪兒去了,比起您多次救杜莫的性命,這點照顧算得了什麼。而且,您還給我那麼多……”說到這裡,杜莫擡手,做了一個拇指和食指不斷摩擦的手勢。
我無耐地搖頭微笑,心中暗想,對於這個黑亮的科多獸,給他一些錢,確實比什麼都湊效。如果我和凋魂門螺同時受了傷,他註定只能照顧其中一個人的話,那他一定會照顧我,至少從主觀上,他傾向於我。
杜莫也不是糊塗傻蛋,自然是誰給自己的實惠多,他就多偏護誰。“你去問問那個女人,她這幾天都忙了些什麼?咱們下一步做何打算。”
見杜莫被誇得暈暈呼呼,我不失火候地對他說了一句。得意洋洋的杜莫,聽到讓他去找凋魂門螺問事兒,他那張口欲咬螃蟹鉗子的大嘴,霎時怔住不動了,彷彿喉嚨裡面卡了魚刺。
“追,追馬先生,您可別嚇唬我,那女人陰森森的,從和她一起坐車來的路上,我連噓寒問暖、討好諂媚的話都不敢多說一句。您這會兒要我去主動找她說話,我這條兩條腿都哆嗦站不穩。”
“呵呵。”我輕輕一笑,無奈搖頭的同時,不免深深嘆了一口氣。“瞧你這點出息,還夢想做海盜王呢!越是這種絕對危險恐
怖的人,越不會輕易出手傷人。她若是不想殺你,就算你指着她大罵一通,她也未必瞥你一眼。如若不然,哪怕你叫她親媽,腦袋也會給人家毫不猶豫地割下去拿走。”
杜莫擦了擦油亮的腦門兒,翻着眼珠兒想了想,突然驚愕道:“罵她”?此時的杜莫,黑臉蛋兒都變紅了。
“這種瘟神似的女人,躲還來不及呢,還罵她呢!您真以爲我傻啊,這不明擺着找死嘛……”杜莫嘟嘟囔囔,聲音越說越小。
“哈哈……”我讓杜莫給逗笑了,自從回到公寓,我天天都在想着伊涼和蘆雅,隨着傷勢的好轉,積壓在心頭的苦楚,已經消散了許多。
我讓杜莫去隔壁屋子轉了一圈,發現凋魂門螺一早就出了門,現在還沒回來。凋魂門螺的到來,肯定是想與我合力獵殺海盜真王,可見她這幾天的動向,又彷彿還有別的事兒需要執行。
我讓杜莫留在屋子裡,自己則從窗口爬上樓頂,看看那個女人到底在上面放了什麼東西,可以吃掉活人的腿。
當我小心翼翼站在了樓頂,上面只有黑漆漆的瀝青,被焦陽烤得散發着油蠟味兒,看不到任何類似陷阱的設置。
想來,這女人只在天黑後才把不爲人知的險惡機關鋪擺下來,等到天空微亮之前,她再爬上樓頂提前收走。
“追馬先生,上面有什麼?是個嘛玩意兒啊?”杜莫在下面的窗口處,伸長着脖子,一個勁兒地追問,想知道那會吃掉人腿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什麼也沒有,那女人嚇唬你呢。”我對下面猴急的杜莫喊了一句,話音未落,就覺得身後颳起一股涼風。
猛然回頭一看,一個露着兩隻哀傷眼神兒的女人,直直站在了樓頂的另一端,漠然地向我望着。
兩根兒詭異的竹竿兒,依舊成X型別在她後腰,她周身的衣物依舊裝裹出女人的曲線,而她的小臂和小腿肚子上,纏綁的繃帶酷似木乃伊。
這會兒陽光很明亮,我趁機多打量了凋魂門螺幾眼,發覺她的衣裝極爲古怪。她衣服外面垂搭的一層碎布片,宛如鯉魚的鱗甲,每一塊兒布片,兩面各是不同的花紋和顏色,布片頂端有一個銅色按扣。
我頓時明白,這是一種“變色龍之裝”,身在綠林綠草之中時,將每一塊兒布片翻撩上扣,整個身體便呈現出叢林綠。如果身在荒漠,便將布片寧轉反扣,又會呈現出另一種保護色。
令我更爲奇怪的是,這女人戴着露指手套,每個裸露的指頭上,居然也纏上了純綠色繃帶。我想,那絕不是普通的布料。
“山頭盡是茂盛草木,大白天跑上來,不怕受到冷槍獵殺。你死了,會影響計
劃,我不高興。”
樓頂上焦陽似火,儘管烤得人總想添嘴脣,但這女人哀婉輕柔的聲調,直聽得人汗毛孔不住收縮。
趴在下面窗口處墊着腳尖兒亂叫的杜莫,忽然聽到屋頂傳來女人聲,早已嚇得不再吭氣,不知縮到哪裡去了。
“呵呵,上來透透風,看看秀麗的山峰,也好心身愉悅,利於養傷。”我彎起嘴角兒,衝這個女人善意笑着,可她依舊直挺在原地,漠然看着我,不再說話。
我明白這個女人剛纔說話裡的含義,她想讓我早點養好傷,到時能活蹦亂跳地和她一起行動。
不過,看現在的樣子,她並非是在等我休養調整,而是她自己還在暗中做着另一件事情。她還沒有行動出發的打算,於是,對我養傷佔用的時間,也就不做在乎。
這次獵殺海盜真王,凋魂門螺是願意和我一起的。因爲,兩個人並肩奔進中,一旦遭遇埋伏在暗處的冷槍,她被射擊的概率,僅是二分之一。如果沒有我,那她就是一分之一,百分之百。
這個女人的臉上,似乎永遠不會有常人的嬉笑怒罵,永遠沒有變幻豐富的表情。
同這個說話不帶一絲語氣的女人交談,簡直就像對着一具生硬的屍體。當然,這些都不會影響她想出手殺死誰。
“呵呵,謝謝你的關心,那山頭雖然樹茂草長,但潛伏冷槍的可能性還不會太大。”
我見凋魂門螺遲遲沒有說話,擔心這傢伙會突然出手修理人,忙笑呵呵地解釋,讓她不必多慮。
“你若再大白天站到這裡,那山頭射碎你腦袋的冷槍,將會是我武器。”凋魂門螺的這句話,說得依舊哀怨溫婉,可我的心卻咯噔一沉。
陷入這種環境中,像我們這樣的人,無論用什麼手段,出於什麼原因,誰殺死了誰,都會往石坑裡一踢,絲毫不受社會約束的追究。所以,我深知,這個女人絲毫不是在開玩笑,她說到做到。
見我嚇得有些呆傻,她又柔聲說了一句:“看來你恢復的不錯,到屋裡來,我有話說。”
沒等我張嘴應允,只見凋魂門螺踩在屋檐邊緣的雙腳,向後一抽,整個身子嗖地直墜下去。這個驚心動魄的動作,彷彿女人墜崖輕生的一幕。但是,凋魂門螺的雙手,啪地一聲響,勾掛在了樓頂的水泥沿兒上,眨眼之間,兩排翠綠的小指頭也滑了下去。
望着凋魂門螺消失後的身影,我微微上揚的嘴角放下,收斂起僞裝的表情,泛出一絲陰冷的沉默。心想:“哼,你也就嚇唬得了杜莫。等我再低調地熬過幾天,爭取到足夠的時間,使體能恢復飽滿,那時你若威脅到我的利益,宰你的人就是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