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還是不太明白,公子澤是長兄,你若要託孤,不更應該託給他嗎?”阿珩道。
“他是真正的王族。”國師用一種“我相信你明白我什麼意思”的眼神瞅着阿珩。
阿珩的確明白,何謂真正的王族?並非指美姿容與睥睨凡人、不怒自威的氣勢,也並非指血統,而是指那些人的血液裡流淌着對權利的無盡渴望與貪婪,爲此,這些人可以弒/父殺/母,泯滅一切人倫,只因這世間不會有比權利更能讓他們拼盡一切的東西了。或許他們會無病呻吟的說自己身不由己,說自己的無奈,但真正需要時,他們所放棄的必然是除去權利以外的任何東西。對權利的貪婪已經融入了骨髓,成爲本能,所謂身不由己,所謂無奈,不過是讓自己良心好受些的說詞罷了。
“雖然在權利與親人之間,真正的王族所放棄的必然是後者,但我不覺得公子澤會走到那一步,你的三個孩子根本沒那個價值。”想要成爲選擇,得先有相對應的價值,若是沒那個價值,那麼連成爲被放棄的選擇的資格都沒有。比如離王的那位真愛,離王放棄的時候只怕連擔心不用,因爲人不會跑,因此阿珩一直都覺得離王當年那根本不叫選擇,也不用選擇。
國師頜首。“那只是以防萬一,一半因素。”
“那另一半是?”
“他以爲是我殺了萱夫人。”
阿珩愣了下。“他怎麼會有這般荒唐的看法?”
“萱夫人死了,而青王親政後沒殺我,反而讓我做了國師。”
“公子澤腦有恙,無藥可救。”阿珩隔空診斷道。
公子芾與璽王姬瞠目結舌,這話的信息量太大,有些接受不能,公子澤怎麼會認爲國師殺了萱夫人?
青國的春季比北地來得早,彷彿一夕間,春季便到來了,天地間的銀裝素裹完全不見了。瞅着青國這變化,再想想北地得春季過了一半才能看到綠色的氣候,雲洛愈發無語,越看越想滅了青國。
隨着春季的到來,阿珩將去年買的奴隸給送到了買的土地上種植藥材,經過小一年的培養,這些人已經熟知了幾十種常用藥材的種植。
步入夏季後,阿珩去看了看,藥材種植得不錯,說明都學得很好,如此一來可以增加人手。這一年,她在青國買的土地超過千頃,儘管大多是不適合耕種的地方,但阿珩看過土質,只是不適合種植糧食而已,種植藥材卻是很合適。
阿珩去了趟人市,大的城邑都有專門的人市以買賣奴隸,不過人市上賣的奴隸少有好貨色。真正的好貨色,只有專門的客人才能看到,放在明面上的都是普通貨色,論批買的。
被帶到人市上來的雲洛頗爲訝異。“感覺你對人市很熟悉,你以前不會被人抓來賣過吧?”
“我阿父就是個奴隸,我對這些自然會做一些瞭解,畢竟我的出身,委實有些麻煩,多瞭解些也好想出應對之策。”阿珩道,一入奴籍,子子孫孫永世不得翻身,阿珩不想頂着奴隸的身份生活,便專門想過解決問題的法子。然而得出的結論卻是根本沒有辦法,也不是完全沒有,嫁給一個貴族爲妻倒是能解決問題,公子旦當年爲她與公孫載定下婚約,想來也有這方面的考慮。奴女只能做妾,但有人願意不要顏面以奴女爲妻,別人也管不着,並且做了貴族的大婦,自然不會再是奴,而是貴族的一員。雖然婢妾都是玩物,但妻者卻是齊也,享有與夫主等同的身份地位,可惜公子旦的一番好意被她與公孫載給完全毀了。
“你現在不需要再有這些憂慮了,你如今可是辰國的封君,因功而封爵的貴族,不論在哪個國家,都沒人敢再小覷你。”雲洛笑道。
虎狼之國的名聲雖然不好聽,但在清楚辰國的貴族組成是什麼情況後,這世間已無幾個國家敢羞辱辰國貴族的出身。
“拳頭大就是真理。”阿珩道。
雲洛給了阿珩一個孺子可教也的讚賞眼神,當敢羞辱辰國貴族出身的國家不是被辰國給滅了就是被辰國打得一蹶不振後,自然沒人會再羞辱辰國的貴族。
儘管這種戰爭沒有什麼利益,但有的時候,有些事情不能純以利益而論。且,本就因爲歷史原因與華族諸國不睦,被視爲蠻夷。辰人表示,你說老子蠻夷?行,那老子野蠻給你看,接老子一拳而不死你再叨叨。
人市上人很多,到處都是人,不過人都分三種,貨物、賣價以及買家,買家衣着光鮮,賣家謙卑討好,貨物或懵懂、或恐懼或麻木或......期待,期待被好的主家買走。
雲洛越看越覺得憋悶,辰國也有人市,不過沒這麼繁華,那翻跟頭一般往上翻的算賦非家資豐厚的貴族承受不起,而貴族也不怎麼用奴隸,府裡的下人多爲家僕,一來算賦少點;二來,家僕是要重點培養忠心的,買回來入了家籍,不發生意外的話,家僕將一直爲家族所用,辰國貴族世家的家臣也多出自家僕,家臣是要追隨主人一同上戰場保護主人安全的,關係打好點沒壞處。辰國的歷史上不乏家臣驍勇善戰,斬首甚衆而封爵,甚至爵位比主人還高的。三來,奴隸是可以轉賣或轉贈的,不似家僕,榮辱皆繫於主家,若主家出事,家僕也會被株連,因此奴隸的忠誠有待商榷,若是偷了什麼要命的東西出賣,後果不堪設想。
辰國貴族府裡的家僕都是自小習武,以便戰場上可以保護主家的子弟,因此與部曲無異,主家都會給以尊重。因此府裡伺候用的婢僕是籤的到一定年齡便會放其回家的契書,雜役等粗重活也另有人做。爲了省那要命的算賦,大部分貴族都是選擇與人簽訂長短工的契書,花錢僱人不是蓄奴,不用繳納算賦,成本比奴隸低。因此相對而言,辰國西市最繁盛的是長短工的集市,人市,不敢說門可羅雀,但一片蕭瑟味卻是真的。
阿珩見雲洛皺眉,便道:“不喜歡的話,你可以去人市外頭等我。”
“我沒不喜歡,只是在想,得虧這不是辰國。”
阿珩疑惑。“此話何意?”
“若是在辰國,我肯定得查查哪裡鬧天災卻被壓了下來。”雲洛道。
“天災年間,人市繁盛不是很正常嗎?”活不下去了,爲了活下去,賣兒賣女是很正常的事,阿珩這些年見得很多。
“不正常,辰律有規定,越是天災嚴重的年頭越要大興土木,廣修道路與水利。成年人可以做苦力賺取錢糧撐過天災,便是小孩子也能在工地上做不少事換取足夠活下去的口糧。”
“我大抵懂了爲何辰國的道路之寬廣發達冠絕列國了。”北地年年都有天災,年年大興土木,道路能不發達嗎?
雲洛聞言微嘆。“所以我挺羨慕青國的,很多時候,辰國其實是沒有必要對外發動戰爭的,只是要大興土木,需要大量的錢糧,除了通過戰爭掠奪,別無選擇。”
虎狼之國也沒興趣年年發動戰場,敵人不累,虎狼自個也累,奈何辰律在上,他們不能違背辰律,便只能想辦法填這個窟窿了。
“青國真的很有錢。”雲洛說。
阿珩狐疑。“你去青國國庫查過?”
“那倒不曾,只是我用商國與青國在北邊的土地賣姜國賣了一個好價錢。要賣好價錢,得先了解一下行情以及買家的積蓄,我便發現,南方的國家普遍比北地諸國富庶。姜國尚且富得流油,那比姜國地理位置更好,氣候更溫暖,土地更肥沃的青國沒道理會沒錢。”
“......感覺你很想領兵洗劫青陽。”
“太遠了。”
所以若是離得不是很遠,你肯定帶兵洗劫青陽囉?
“我原以爲這樣富庶的國家,國人應該生活得很好,至少比北地諸國的庶人黔首生活得好,誰知......”雲洛頗爲無語的瞅着繁榮的人市,若非過不下去了,沒誰樂意將孩子與家人賣爲奴隸。一入奴籍,子子孫孫永世不得翻身。“儘管如此,但青國是真的很有錢,只是財富不是分散的,而是集中在少數貴族世家手裡......”
“這種只能看着肥羊在眼前晃卻不能割肉的感覺,太難受了。”雲洛總結道。
說來說去還是念念不忘肥羊,阿珩對雲洛也是服了。“你真的什麼都沒幹?”
雲洛很無辜。“我能做什麼?兩國離得如此遠,我想做什麼也鞭長莫及。”
“我聽說青王即將伐姜。”
“姜王之前導致青國在商於戰場失利,青王自然要討回這筆賬。”
“前些日子你時常入宮與青王下棋。”
“刺激了幾句罷了,但他若無此意,我再刺激也沒用。青王不是一個會被人幾句話就牽着走的人,他會做,必然是因爲他本就想那麼做了。”
“胃口忒大。”阿珩道,姜國雖非一流大國,卻也不是小國,而是中等國家,不敢說兵強馬壯,但披甲十數萬還是有的。
“君王對於疆土的慾望是無窮無盡的。”雲洛覺得很正常,不想開疆拓土的君王不是好王,青王渴望開疆拓土說明他是個好王。
“慾壑難填,害人害己。”
“管他呢,反正禍害不到辰國頭上就行。”雲洛完全不在意青國有這麼一個愛折騰的王,青國及周圍與青國接壤的國家會有多倒黴,誠如他所言,禍害不到辰國頭上就行。
“那你給他挖了個什麼坑?”
“青國與齊國如今國土接壤,遲早有一戰,遲來不如早來,我便推一把,讓他們早些一絕高低唄。”雲洛風輕雲淡的道。
阿珩:“......”雲洛你可真是專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