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歡脫的撲到了男子身上。一陣紅光閃過,黑龍幻變成一個紅髮的活潑少年。那張臉,儼然和阿斯蒙蒂斯是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
阿斯蒙蒂斯靜靜地看着。
陽光,沙灘,那二人背靠礁石擁吻在一起,美得簡直就好像一幅畫一樣。
畫裡的紅髮少年活潑天真,無憂無慮充滿了快樂。而畫面外的阿斯蒙蒂斯卻已經是個歷經滄桑的成年人,他只能遠遠地旁觀,沒辦法走進畫裡。
海上忽然刮來一陣強烈的龍捲風,來勢洶洶。阿斯蒙蒂斯困惑地扭過頭去,緊接着“啪”地一聲脆響,龍捲風猛地穿過他的身體,吹得阿斯蒙蒂斯冷不丁後退了一步,睜開眼睛,看到憤怒的野狼。
野狼滿臉通紅,手高高舉起,依舊保持着甩巴掌的姿勢。
記憶中的臉與現實的臉重合在一起,阿斯蒙蒂斯不由激動地想要說什麼。
但是,阿斯蒙蒂斯剛剛張開嘴巴,一個巴掌就挾着呼呼風聲,呼嘯而至,“啪”地一聲將他抽得老遠老遠。
“霍蘭德公爵大人?公爵大人?”
阿斯蒙蒂斯眨了眨眼睛,從回憶中醒來,對上摩萊爾領主那張倒人胃口的臉,忍不住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
“您剛纔是走神了嗎?您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不知道您到我大衛堡這個小地方來,究竟是因爲什麼?”
因爲什麼……?
阿斯蒙蒂斯不由低頭,對上懷裡那張精緻的小臉。
爲了能夠騙過摩萊爾,野狼甚至強忍着不適,穿上女人的裙子,花上嫵媚的麗妝,戴上鑲嵌着金屬吊飾的面紗,柔柔弱弱的靠在阿斯蒙蒂斯的懷裡。
他感覺到來自頭頂的視線,擡起頭來。這個衆人眼中嬌滴滴的“美女”,眼神兇狠的瞪着阿斯蒙蒂斯,眼裡寫着警告。
阿斯蒙蒂斯忽然就笑了起來。
那是咧着嘴,卻沒有任何聲音的笑。
摩萊爾領主困惑地看着他,野狼翻了個白眼,不得不給他配上“哈哈哈”的笑聲,然後假裝腳崴了,倒進他的懷裡,實際上……阿斯蒙蒂斯很肯定,自己的腰一定已經被掐得淤青了。
不過,他面上卻沒有露出不該有的表情,張開嘴巴,配合地做出口型。
“我爲什麼來?這個問題,應該問你自己纔對吧。全國上下有那麼多選擇,你知道爲什麼我偏偏會挑中你嗎?就是因爲你是不敗戰神的後代,統治了尤利西斯這麼多年,至少還算個睿智聰明的人。可是,你爲什麼要在交易還沒有結束的情況下,突然殺死中間人呢?”
前面的話,都是誇獎摩萊爾的,摩萊爾聽得十分舒服。但沒想到話題突然驟然急轉而下,頓時大驚,擡起頭來,對上了一雙冰冷無情的眼睛。
冷汗,頓時就浸溼了摩萊爾的後背。
“那個,誰,誰說我殺死了中間人。胡說八道,這絕對是別人的胡說八道。”摩萊爾簡直就是汗流雨下,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最尊敬公爵大人了,更何況,您還會替我報仇,幹掉威廉那個可惡的小子。我,我又怎麼會犯下這種錯誤呢。沒有沒有,我絕對沒有殺死中間人。”
“撒謊!”公爵驟然拔高音量,摩萊爾頓時心裡咯噔一下,“你以爲我人不在大衛堡,就不知道這裡的情況嗎。我不妨告訴你,獵鷹的眼睛早已遍佈全國各地,哪怕你這種偏僻的山溝溝裡,也有來自頭頂的注視,你的一舉一動我全都已經知道了。”
“冤,冤,冤枉啊,我,我對您一片忠心……”摩萊爾嚇得不停後退。
“事到如今,你居然還想狡辯!”阿斯蒙蒂斯猛地抽出身側的配劍,漂亮的挽了個劍花,然後把劍抵在摩萊爾領主的脖子上,厲聲怒喝:“交易尚未完成,你就謀害了中間人。我問你,你是不是已經暗地裡背叛了我!?”
他的動作實在太快,旁邊的守衛根本來不及反應,摩萊爾就已經置身於長劍的威脅之下,渾身顫抖地不停後退。
阿斯蒙蒂斯猛地一步上前,怒目相瞪,那氣勢,摩萊爾只覺得自己置身於猛虎的利爪之下,稍後差錯便死無葬身之地,居然嚇得他瞬間就崩潰了。
“大人,這真的只是意外啊!我發誓我絕對沒有對中間人出手,求求您相信我吧,我連兇手都已經抓起來了,他現在就在牢房裡關着。如果您不信的話,我現在就可以把他壓上來,任由您處置啊。求求您相信我的一片忠心吧。”
野狼有些意外。
沒想到事情這麼順利,居然稍微嚇唬一下,摩萊爾就主動提出,由他們來處置兇手。這真是太好了。他們可以藉機押走兇手,然後和尼克一起離開這個鬼地方。
公爵假裝思考了一下,而在這個過程中,周圍的守衛包圍着他們,摩萊爾則被脖子上的劍嚇得竟然尿了。
摩萊爾終於崩潰了。
聞到那股腥臊味的時候,野狼和阿斯蒙蒂斯不由同時一愣。
沒想到,摩萊爾竟然怕死怕到這種程度。
雖然已經提前彩排預演過,但阿斯蒙蒂斯在現實中的表現,要遠遠超乎野狼的預期。不管是二人之間的默契配合,還是最後乾脆利落的拔劍,甚至這麼快達到最終目的,阿斯蒙蒂斯的表現實在是讓野狼感到意外。
野狼仰頭,剛好看到阿斯蒙蒂斯冷漠的側臉,面部神經繃得很緊,如果光看這張臉的話,還真是有幾分將軍元帥的樣子。這一刻的阿斯蒙蒂斯,竟然有些陌生。彷彿一個熟悉了很久的人,驟然在不知道的地方轉了個彎,換成了另外一個人。好像,變的更帥,更有吸引力了。
然後阿斯蒙蒂斯低頭,趁着誰都沒有注意,衝野狼咧嘴一笑。笑得那叫一個好傻好天真,眼睛裡還閃爍着求表揚求摸頭的得意光芒。
野狼:“……”
野狼頭疼地移開視線。變帥氣了什麼的,一定都是錯覺。錯覺錯覺,嗯,肯定都是錯覺。
無論如何,戲還要繼續演下去。
公爵嫌惡地收起劍:“那我暫時就先相信你吧。可是你最好不要刷什麼花招,別以爲可以欺騙我。堡外已有大兵包圍,如果我沒有按時離開的話,那麼他們就會直接攻進來。你應該知道,我從來都不說謊話的。”
“是是是。”摩萊爾嚇得要死,連連鞠躬。那奴顏屈膝的樣子,連旁邊的守衛都有些看不下去,忍不住扭開頭來。
“只是,不知道您這次究竟帶了多少兵來?”摩萊爾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皮。
阿斯蒙蒂斯慢慢的歸劍入鞘,聞言懶懶的睨了他一眼,勾起一抹邪笑,輕蔑的“哼”了一聲。
這要比直接告訴他兵力更加恐怖,摩萊爾頓時噤若寒蟬,乖乖低下頭去。一轉頭,看到周圍警惕的守衛,不由憤怒地朝他們怒吼:“你們這是想幹什麼?滾滾滾,都給我站遠一點。這可是帝國未來的國王陛下,你們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居然敢用長矛對着他。”
守衛們面面相覷,怯怯地看向阿斯蒙蒂斯。阿斯蒙蒂斯癱着一張臉,眼裡閃過嗜血的寒光。
守衛們頓時一個哆嗦,趕緊低下頭去,如退潮的海水般,退到兩邊,露出一條道路來。
摩萊爾諂媚的在前面帶路,阿斯蒙蒂斯昂着下巴,帶着巡視領地的獅子的氣勢,走了出去。
離開的時候,野狼當然已經戴上了面具。狂歡節給了他最好的理由,他能夠名正言順地遮擋容貌,但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不過,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並不能戴着面具,因爲這樣不容易取信摩萊爾領主,但既然他已經看過了,那就無所謂了。
經過廣場花園的時候,阿斯蒙蒂斯忍不住在雕塑面前停下腳步。大理石雕塑的腳邊,壘着一個高高的人頭塔。頭顱經過特殊的藥水浸泡,他們居然沒有腐爛得很嚴重,死前的可怖表情看的一清二楚。
摩萊爾注意到他的視線,諂媚地主動解釋:“這是大衛堡歷來的風俗習慣,所有嘗試逃跑的人都會被割下腦袋,然後在狂歡節的這一天,供奉在不敗戰神之前。哦,這個雕塑,就是我們赫赫有名的不敗戰神。”
摩萊爾伸手指了一下男性雕塑。野狼記得這個雕塑,這是通往地下的入口,每一次開門收費一個銀幣。沒想到摩萊爾這麼喪心病狂,竟然對祖輩崇拜的神話人物一點尊敬都沒有,反而以他的形象,製作了這個替他收錢的機關人。
之所以採用不敗戰神的形象……莫非是因爲害怕其他人會貪他的錢,所以專門挑了最強的人物,替他守着財寶?愛錢貪財到這個份上,實在是有些過分了。
而人頭塔的習俗,更是有些變態了。
這麼多的頭顱擺在一起,噁心,又叫人恐懼。總之和歡快的節日氣氛格格不入。旁邊經過的人遠遠地就避開走,快樂的表情總會瞬間垮下來,廣場上靜得有些可怕,因此,摩萊爾的笑聲就顯得愈發扭曲。
“哈哈,其實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神的存在,我也就是藉着不敗戰神的名義。其實真正的目的,是爲了起到一個殺雞儆猴的效果。你看,只要把人頭塔這麼一擺,我要說的話,那些愚蠢的賤民自然就明白了——他們是絕對逃不出去的,所有試圖逃跑的人,最終的結果,就是人頭塔。你看,把這個擺在他們眼前,一目瞭然,他們果然就嚇得不敢亂想,乖乖地給我生娃娃了。”
殺雞儆猴……這個雞,殺的未免也太多了一些吧。
阿斯蒙蒂斯仰頭看了一眼高高的頭顱山,眼尖地從中發現了那個熟悉的身影。那是上一次野狼帶他試圖從升降臺離開時,碰到的那個試圖逃跑最後慘死的人。
面對如此高的人頭塔,摩萊爾的表情卻是很不滿意:“其實這只是最近三年的數量,以前還有更多,全部擺在一起,整個廣場都滿掉了。只可惜之前發生了一次事故,有個瘋子衝進庫房一把火全燒掉了,所以才只有這麼一點。”他邊說邊搖頭,連連嘆氣一副十分可惜的樣子。
這種變態的愛好……就連旁邊的守衛,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阿斯蒙蒂斯冷漠地轉過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