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和伏壽雖然已經不是什麼皇帝皇后,經過勞動改造之後,也洗去了不少嬌貴,但骨子裡的那種尊貴氣息卻並不是那麼容易遮掩,尤其是言談舉止的細節明顯能感覺到他們那極高的修養和氣度。
這種氣質和修養,讓女學生心生好感的同時,本能也覺得有些害怕。
在以前,這樣的氣質只能在貴人老爺們身上看到,而眼前這對男女的氣質,要比貴人老爺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看了看伏壽手裡的報紙,女學生眨了眨眼,最後還是從手裡接過並且道謝起來,至於劉協所說想要了解的一些問題,女學生自然也是一口答應。
劉協看着女學生,還沒開口說話,就已經有所感慨。
玄夏的開放教育普及之廣,本就令劉協和伏壽震驚,這種程度的巨大工程是他們根本不能想象的事情,完全可以算是開天闢地的巨大的事業了,這也造就了玄夏巨大的學生羣體。
而且這種教育沒有性別的差別,女子一樣可以公平的讀書考試,別人不好說,至少伏壽對此就十分讚譽。
尤其是眼前這個女學生明明可以接受教育,但卻連看個報紙都要“蹭”着看,很明顯她的家庭是比較拮据的,不足以讓她擁有一月一次的報紙自由。
可正因如此,才更顯得難得,連這樣的拮据家庭都可以接受教育,可以想象玄夏朝廷究竟在當中付出多麼巨大的努力。
受命於天,受命於民,其差別正在於此.
“你們讀書所學,都是什麼學問,可是學習儒學經典?”劉協看着女學生,好奇的詢問起來。
女學生一聽這個,一下也就放鬆下來,她還以爲要問自己什麼很刁鑽的東西,卻只是這些尋常事情:“倒也學習諸子學問,只是所學也不過其中選段,並不精深,另有算學、格物、教義這些科目。”
劉協聞言,神情有些複雜,果然在這裡儒學並不是那麼受到重視,就算學也是混在諸子之中一起學,這地位可謂是直線下降了。
相比較之下,女學生後面所說的那些科目,纔是玄夏教育的真正核心內容。
想了想,他再度問道:“你們教義所教,又都是些什麼內容呢?”
女學生有些奇怪的看了劉協一眼,好像劉協問出了什麼很傻的問題一般:“教義科目正是我自然教教義,使人明知、明性、明己,更學習我教均貴賤平權利之使命追求。”
聽到女學生的回答,劉協一陣沉默,這些東西他並不陌生,他接受改造時,所學正是如此。
所謂自然教三明之說,其實就是類似於儒教仁義禮智信一樣來要求信衆的修行手段,用以規範約束教衆的道德和行爲。
而三明之說雖然有修仙之論,但本質上依然是懲惡揚善的普世價值。
這些東西劉協都可以看得出來,他覺得自然教雖然披着一層神教的皮,但內核卻是與儒家類似的一種學識教派,其中也有一種另類的大智慧。
劉協知道,自然教不是那種裝神弄鬼的神教,相反十分具備現實作用,完全足夠支撐指導社會運轉,今天所見的玄夏便是最好的實證,玄夏社會正是對自然教教義的實踐成果。
從自己在玄夏所見所聞來說,這足夠說明自然教相比於儒教的先進之處。
至少自己看到的這繁華圖景,就不是儒教所能創造出來的。
或許是看到劉協陷入了沉思,女學生乾脆就從腰間的布包裡掏出厚厚的一本書來,那正是中學生所學之教材。
說起來或許有些寒酸,玄夏的知識體系尚在萌芽階段,其實並沒有太多知識可以學習的,一本厚書就是他們全部的教材,包含他們全部所學知識,這也是學生學制短的直接原因。
“你自己看看吧,不過我時間不多了要趕着上學,還請快些。”女孩怯怯的遞上書,眼巴巴看着劉協。
劉協愣了一下,本不想耽誤女學生時間,但最後還是接過來看了一眼。
這場合自然不好認真細看,劉協只是大致一翻,但只是第一頁,就一下讓他愣住,然後陷入長久的沉默。
教材的第一頁便毫無保留的展示出自然教教義。
這裡面的每個字,都在控訴以皇帝爲代表的士族的罪惡性,揭示了他們奴役天下窮苦百姓的本質,也指明瞭萬千生民痛苦之根源。
他們這些食肉者掌控資源不斷侵佔百姓之權利,奴化百姓之人格,苦痛百姓之肉體,才讓天下生民多沉淪苦難。
所以,自然教必須要清掃這全部的罪惡,最終才能徹底解救天下生民。
這裡的每一個字,都如同一把劍刺向劉協,直讓他冷汗直冒臉色煞白,就連呼吸也不由得窒息,好一會兒才憋得不行大口喘了起來。
女學生嚇了一跳,忙關心問道:“你你沒事吧?”
劉協緩過神來,苦笑一聲把教材還給她:“無妨,你該上學了。”
女學生認真打量了劉協一下,見他確實沒什麼大礙這才放心,隨後就抱着書朝劉協和伏壽點了點頭,就要轉身離開。
而這個時候,劉協似乎是太過感慨,又是說了一句:“能夠讀書明智這是莫大的機會,你要好好把握機會,千萬不能懈怠.”
女學生回頭疑惑看了一眼,但最後還是道謝一聲,便徹底離去不見蹤影。
這個時候,伏壽才神情複雜的走上前來:“夫君難道還沒有釋然嗎,這些東西我們改造之時明明都已熟知了。”
劉協長嘆一聲:“只是想到玄夏萬千學生,人人皆視我如洪水猛獸,一時心中難安罷了,都到了現在,還有什麼不能釋然的。”
伏壽的眼睛一下紅了下去,卻也只是默默不做聲了。
劉協搖了搖頭,最後帶着伏壽往外走去,看着玄夏街市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圖景,最後卻笑了起來。
“其實他們說的又何嘗不對呢,至少我是無從辯駁,而今,國相要我寫的文章,我已知道該如何下筆了”
說罷,劉協負手前行,神情平靜,再也不見一絲陰鬱,似是真正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