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安樂面不改色,澹澹說道:“我只聽說過他的大名,還未親眼見過。”
司徒遠聽罷,稍稍鬆了口氣。
“只要沒有牽連就好,不然事情就難辦了。”
安樂好奇問道:“司徒兄何出此言?”
“你有所不知,這鬼麪人闖下諾大名聲之際,恰好就是荒山事件頻出的時間,而在他銷聲匿跡後,荒山的始作俑者也不見蹤影,我等一無所獲。武大人認爲,此事必有蹊蹺。所以暗中對鬼麪人也發佈了懸賞,勢要將其緝拿歸桉。”
聽到這話,安樂心中一跳。
老實說,他其實料到了這種情況的出現。
天底下畢竟還是聰明人多,這兩件事的確有些過於巧合,被人察覺出其中端倪,並不讓人意外。
不過,還是那句話——
你們要抓的是鬼麪人,關我玉面書生什麼事?
這時,司徒遠再次壓低聲音,臉上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輕聲說道。
“依我看,這也只是武大人找的藉口罷了。”
他就像是背地裡說領導壞話的下屬,平日裡一直無人傾訴,現在終於找到了機會,忍不住滔滔不絕,
安樂也很配合的問道:“爲什麼?”
“前些時日發生的靈災,知道吧?”
“知道。”
“我們鎮靈司最重要的使命,便是杜絕、避免靈災的發生,而青州的確已有數十年未曾遭過靈災……”
司徒遠越說越是起勁,語氣頗爲嘲諷。
“那麼現在,恰好在武大人擔任代鎮靈使的時候出了這檔子事,等到當今神皇得知了此事,會有什麼想法?”
聽到這裡,安樂迅速明白了這位“武大人”的處境。
“所以說,不論是荒山的始作俑者,還是現在的鬼麪人……都只是被迫推出來的靶子?”
司徒遠點頭:“正是。”
“武大人總得給上面一個交代,這不知來歷的鬼麪人,無疑就是一個現成的目標。”
他的語氣很是陰陽怪氣:“呵……現在,就連鬼麪人都不見蹤影,咱們的武大人怕是要焦頭爛額了。”
安樂心情古怪:“司徒兄,你與這位武大人有仇嗎?”
從剛纔開始,司徒遠提到此人時的語氣,就絲毫不帶有恭敬,反而處處陰陽怪氣。
“算是有仇吧。”
司徒遠說道:“武泉武大人,可不是我們青州鎮靈司的正牌鎮靈使,只是藉着兄長的餘蔭,才坐上了代鎮靈使的位置。”
“加之他行事魯莽,心眼又小,司裡其實有很多人都不服他。”
“當然,我們也只能在背後議論議論,呂兄你可別說出去。”
安樂迴應道:“那是自然。”
他心中暗道:“看來,這鎮靈司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情況複雜。”
這對安樂這個外來者來說,無疑是一件好事。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要是此地真的被經營得上下一心,哪裡有他發揮的空間呢?
“對了,呂兄,還有一事。”
司徒遠又說道:“既然都來了鎮靈司,待會兒在登記後,幾名四境強者還想要見上你一面。”
在推演中,安樂就已經經歷過一回,自然對此心知肚明。
這是鎮靈司中的潛規則。
既是接納一名新的四境強者加入他們的圈子,也是掂量掂量新人的實力。
對武者來說,力量就是他們的底氣。
只有表現出足夠強大的力量,才能融入這個圈子,並在鎮靈司中獲得應有的地位和資源。
“呂兄,咱們這裡大多都是青州城的四境武者,形成了一個小團體,對我們這些小地方的武者很是排斥,你要當心了。”
出於好意,司徒遠提醒說道。
司徒遠雖見識過安樂出手的,知道他實力不俗,但青州城出來的四境強者也不是好惹的,心中難免有些擔憂。
安樂微微笑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聊了幾句後,安樂向對方打聽起了一些事,司徒遠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令他對青州鎮靈司的構成有了更多瞭解。
******
不多時。
司徒遠親自帶安樂前去登記,過程十分簡單,微微運轉血丹,證明已經抵達第四境即可。
據司徒遠所說,從前還有修仙者僞裝成武者,混入鎮靈司內,鬧出不小的事端。
自那以後,纔多了這麼一個流程。
靈力金丹和血丹雖然都能調用靈力,但二者的氣息卻是截然不同。
這話倒是聽得安樂心中一凜,還好他是在凝結血丹後纔來的鎮靈司,不然恐怕就要被當場抓個現行。
談到這個話題時,司徒遠很輕鬆的說道:“不過,也不用那麼緊張。”
“現在金丹期的修仙者已經極爲罕見,也就那些藏匿的魔教邪宗裡才偶有出現。”
“那羣蟲豸見到我們逃還來不及呢,哪裡還有膽子潛伏進鎮靈司?”
安樂點頭稱是:“沒錯。”
走完流程後,司徒遠交給安樂一塊令牌,和一身黑色勁裝。
衣服沒什麼好說的,除去料子不錯外,就只是普通的衣物,沒有任何特殊之處,遠遠比不上太虛宮的道袍。
反倒是這枚令牌,讓安樂多看了兩眼,產生不小的興趣。
“這是……”
司徒遠熱心講解道:“這令牌可不是凡物,乃是鎮靈司身份的象徵,我聽說在修仙者口中,它也被稱之爲……法器。”
從他口中聽到“法器”一詞,讓安樂的感覺頗爲古怪。
“灌輸靈力後,便可察覺到其他鎮靈司同僚的所在,還可以進行短距離通訊,用在求救和支援上,十分好用。”
安樂嘗試了一下。
隨着靈力灌入其中,眼前像是浮現出一片圖景,分佈有大小數個紅點。
對於沒有靈識的武者來說,這項功能很是實用。
但對安樂而言,無疑堪比雞肋。
沒什麼卵用。
他還隱約察覺到了這令牌的另一項功能:“它會檢測靈力的使用情況?”
司徒遠臉上略微有些尷尬:“沒想到呂兄連這點都能看出來。”
“作爲鎮靈司的武者,能使用的靈力也是有額度的,一旦超標,便會有一些懲罰。”
“但隨着職位提升,額度便會逐漸放寬,到了千戶,幾乎就不受限制了。”
安樂倒不意外。
他本來有些好奇,鎮靈司是如何限制武者的靈力使用。
在無人監管的情況下,要求武者老老實實的不動用靈力,顯然不太現實。
現在倒是有了個合理的解釋。
這種限制,安樂短期還能接受,但時間一長,肯定沒有忍受。
而在不離開鎮靈司的前提下,解除限制最好的方式,無疑是快速提升職位。
安樂摸着下巴,沉吟說道:“千戶麼……那也不算太難。”
還不等司徒遠說些什麼,一陣熱風突然掃過他們身旁,激得他打了個哆嗦。
與此同時,一道威嚴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我還以爲新來的第四境是個什麼成色。”
“原來是這等狂悖之徒。”
聽到這聲音,司徒遠忍不住面色一變,看向身後不遠處:“見過李大人。”
來者身上裹挾着極爲濃郁的氣血之力,恍若一片行走的紅霞,甚至一時間都沒法看清他的面容。
而在他周身,赫然形成了若隱若現的場域,光是靠近,就給司徒遠帶來強烈的壓抑感。
能讓司徒遠稱呼爲“大人”的,至少也是鎮靈司的千戶,更是第五境的強者。
安樂仔細看去,看清那片紅霞之下,是一張刀削斧刻的臉龐,棱角分明,一看就知道是純度極高的硬漢。
巧合的是,安樂曾在推演裡見過他。
他正是那天在寶棲縣圍剿安樂的三名第五境之一!
李關山冷哼一聲道:“小子,鎮靈司千戶可不是你想當就能當的,以你的本事,再修煉個十年再說這話吧!”
說罷,他又失望的看了一眼旁邊的司徒遠:“司徒,你的眼光真是愈發差了。”
隨後,李關山不再看兩人,徑直朝一邊離去。
在他走後,司徒遠苦笑着介紹道:“剛纔那位是李關山李千戶了。”
“他也是我的直屬上司,對我頗有恩情。”
“李大人就是這種性格,還望呂兄不要在意。”
接下來,兩人又在鎮靈塔裡逛了片刻,司徒遠腰間的令牌傳出一陣波動。
在聽完傳音後,司徒遠認真說道:“呂兄,請跟我來。”
顯然,是那些武者邀請他去見上一面。
******
鎮靈塔內的演武場。
數道身影或坐或站,都在等待某人的到來。
方纔的李關山也在其列,身爲鎮靈司千戶,他本無需到場。
但或許是安樂方纔的狂妄吸引了他的注意,又或許是看在司徒遠的份上,李關山還是來了一趟。
在不遠處,竟赫然還有一位第五境的千戶。
居然還是個女人。
此女身段姣好,相貌清秀,一身黑色勁裝也穿出了幾分別樣的風韻。
不過她眉眼狹長,明明臉上始終掛着微笑,卻給人一種不寒而慄之感。
和厲雲深頗有幾分相似。
宮夜輕笑說道:“呵,沒想到一個四境武者入司,竟能引得李千戶親自考驗。”
“這還真是稀奇得很吶!”
李關山冷冷看向她,反脣相譏:“宮千戶不也到場了?這纔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區區一個新人,值得你這麼在意嗎?”
“還是說,你想換換口味,品嚐一下這種小白臉?”
其他第四境武者被夾在這兩位間,聽着這充滿火藥味的交流,卻是連大氣都不敢出。
就好比第三境和第四境間鴻溝般的巨大差距,第五境武者也能輕易碾壓第四境。
他們一開始還不明白玉面書生爲何會引來這兩位千戶,但轉念一想,便猜出了個大概。
先前因爲玉面書生呂彬,厲雲深和司徒遠間爆發了不小的矛盾。
而那兩位百戶的背後,其實就是這兩位千戶。
所以,玉面書生不過是一個楔子,宮夜和李關山僅是藉助這件小事,借題發揮罷了。
想到這裡,不少武者都對呂彬生起了同情的想法。
在這兩位千戶的威壓下,對方怕是根本沒法全力施展,更不能展現出應有的實力。
有人幸災樂禍的感慨:“真是倒黴啊。”
“你們誰知道他修煉的什麼武功嗎?”
“不知道,反正武道就那些花樣,都差不多吧。”
“哦,來了……”
隨着安樂踏入演武場的大門,立刻就感到數道威壓撲面而來。
不同的氣血、靈力氣息混在一起,猶如實質般擠壓到他身前。
數道或好奇、或冰冷、或期待的視線向安樂投來,好似一場席捲而來的風暴。
倘若是尋常的第四境武者,恐怕在這共同形成的威壓下短暫失態。
但安樂又怎是尋常人?
他連第四境武者都鎮壓了不知幾個了,哪裡會怕這點小風小浪?
安樂神色如常,像是沒有受到絲毫影響,視線自然落在了宮夜和李關山身上。
“兩個第五境,還都是圍剿過我的人?”
仔細想想,這情況倒也正常。
四境武者本來就足夠罕見,第五境的千戶,整個青州鎮靈司都沒有幾個,所以纔會撞上。
見安樂平靜的神情,幾個武者驚訝挑眉。
先拋開實力不談,這份心性倒是不差。
但,也僅此而已了。
這些第四境武者並不會覺得自己不如安樂。
反而在他們看來,這個新人的實力肯定是比不過他們的。
武道之路,重在積累。
打磨了十數年的氣血,就是要比只打熬了幾年的要強。
而這玉面書生年紀輕輕,皮膚白嫩,雙手連老繭都沒有,一看就知道沒吃過多少苦頭。
最多最多,只是天賦過人,僥倖剛剛突破了第四境而已,和他們這些在四境積累了數年的武者,還差得遠呢!
武者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打壓這新人的氣勢,讓他明白——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一名武者咧嘴笑了笑:“你就是呂彬?”
“聽說你在那個什麼什麼縣,名氣不小啊?”
“不好意思,我記不太清你是哪個小地方的武者了。”
四境武者怎麼可能記不住這點小事,他只是刻意以出身羞辱安樂罷了。
安樂轉頭看去,隨意問道:“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