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城。
轟!
伴隨一聲巨響,無數達官貴人、公子小姐,全都瞪大眼睛,一臉震撼的看向神京城最中央的區域。
那裡,乃是大泰神朝龍脈交匯之處,大大小小的宮殿密佈,高樓美舍,盡是由稀世寶材修建而成,或是潔白的玉石、或是澄澈的黃金、又或是華美的珊瑚,尋常武者恐怕連認都認不全,價值連城,奢靡非常。
在衆多樓屋之中,赫然屹立着一間最爲雄偉壯觀的血玉宮殿。
此宮,名爲長生!
可此時,在人們不敢置信的目光中,這座長生宮竟是搖搖晃晃不斷,轟然向地面下方陷落。
“長生宮……要塌了?”
有人茫然的喃喃自語。
緊接着,一陣又一陣澎湃可怕的巨力從地表下震盪開來,泥土像是流水般流動,裂開一道道裂縫,京城內大片房屋接連倒塌,引得人們驚慌失措,尖叫着逃跑。
這時,向下塌陷的長生宮勐地停頓在半空中,好似被一隻無形的大手託舉住,沒有繼續向下墜落,也沒有徹底倒塌。
長生宮內,神皇一手託舉宮殿,一手向下按去,勉強鎮壓了源血脈的震動。
隨着異動漸漸平息下來,周遭的太監、宮女一個個驚慌失措,惶恐不安。
他們渾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更不理解地下的源血脈爲何再次發出轟鳴,距離上一次異動,不才只過去十幾天嗎?
“怎麼可能?有一條龍脈……壞死了!”
負責管理源血脈的宮女面露不敢置信,通體冰寒,跌坐在地上。
源血脈,本身乃是一種活着的存在,它們如同鮮活的血管一般,傳輸着其中的源血氣,在長生宮的地下遍佈着這樣的血管,還在不斷收縮、擴張,好似活物般蠕動,日日夜夜,不會停息。
可在這宮女的眼前,其中一條源血脈突然噴出大片的源血氣,而後氣息迅速衰竭下去,肉眼可見的喪失了活性,變得乾枯、僵硬,不再動彈,散發出濃烈的腐臭。
彷彿它早已死去多時。
幾個忠心耿耿的太監趕到神皇面前,緊張問道:“陛下龍體可有受損?”
這時,他們忽然看見神皇嘴角溢出了一縷鮮血,不禁面色大變。
下一秒。
太監們紛紛倒地,血肉乾癟,生機盡失,只剩下一具具皮包骨的屍體。
不僅如此,地面下凡是看見這條衰亡源血脈的宮女們,也瞬間斷絕了生機。
神皇年輕且冷酷的臉上閃過一抹潮紅,似得到了鮮活的氣血,衰落的氣息恢復不少。
隨後,他拭去嘴角的鮮血,擡頭看向遠處,目光幽深。
“鬼麪人,呂彬……”
神皇用前任太子肉身塑造的化身,自然和其他化身不同,乃是他心臟的一部分。
現在化身被毀,神皇也因此受了一定傷勢。
這傷勢不算太重,但他受傷的消息一旦傳出,整個大泰神朝都會震動。
而最讓神皇震怒的,並非是身上的傷勢,也不是化身的身亡,而是……他的源血脈徹底壞死了一條!
化身調取了太多源血脈內的氣血,再加上神將鎧甲的毀滅,令這條源血脈徹底喪失生機。
“我的壽命……減少了至少五十年!”
神皇雙眼中的怒火難以遏制,低語道:“呂彬,你不死,我心不安。”
接着,他站起身,向地下的源血脈走出。
嗤——嗤——嗤——
破開血肉包裹的撕裂聲不斷響起,一具又一具肉身從腥臭的血管中走出,在神皇面前單膝跪下。
他們赤身裸體,面目各不相同,散發出強橫的氣息。
這些人曾是大泰神朝中赫赫有名的將軍、俠客、武師、官員……都有過無比傳奇的往事,放在話本里也是主角一般的人物,威名足以震懾一方,只是在成名後卻莫名其妙的失蹤,或是死於意外中。
他們的肉身,盡數被泰阿種下了血肉,變成身外化身。
趙遊臨死前的一句話沒有說錯。
這位神皇陛下,乃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獨夫!
無需泰阿開口,這些化身齊聲說道:“必定不辱使命!”
隨後,他們便要離開此地,去追殺安樂等人。
可就在這時,天邊忽而飄來一片澹澹的雲霧,其中傳出一聲略帶喜意的話語。
“泰阿,貧道掐算數日,終於算出你今日死劫將至。”
雲霧漸漸化成一張人臉,居高臨下的俯瞰神皇,喜笑顏開。
“今日一見,你果然受了傷,嘻嘻,貧道這就送你上路!”
泰阿聞言,臉色微變,隨後露出微笑:“卜算子,你居然敢來神京城!”
“只憑你一人,不過是送死罷了。”
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
“那麼,算上我呢?”
天空中的雲霧驟然被分開,一道無比深邃的裂縫憑空出現在神京城的上空。
其中無盡的幽深,連光線都能吞噬。
霎時,整座神京城都暗了下來,城中無數人再度惶惶不安。
虛空裂縫中,有一人緩緩走出。
藉助虛空遁行,這正是煉虛強者的特徵。
神皇眼皮跳了跳,臉上還算鎮定:“你們兩人,還不夠。”
“再加上老夫,如何?”
現在分明還是白天,但在這話語響起的瞬間,天地變色!
無數燦然的星辰高懸於天際,完全遮蔽了太陽的輝芒,好似夜空中的星河,還在盤旋、流淌不止,瑰麗無比,卻又帶着致命的殺機。
神皇終於變了臉色,失聲道:“太虛宮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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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安樂,自然不會知曉神京城中的情況,更不知道這場可怕的驚世大戰。
他的意識一片混沌,懵懂無知,陷入了深度的昏睡。
安樂所受的傷太重了,這一戰不僅幾乎榨乾了他的氣血和靈力,更是令他心力枯竭,連靈魂都在死苦和神皇的攻勢下受損。
要謀算這兩個老怪物,以及鎮靈思武者、太虛宮修士,每一步都需極其謹慎,根據局勢,靈活變通,稍微走錯一步,計劃失敗,便是當場身死的下場,就連安樂也不得不承認,他的成功有些許運氣成分。
最後的決戰,安樂更是動用了渾身解數,才勉強和受傷後的死苦、神皇不相上下。
壓力之大,可想而知。
吼——吼——
此時,迷迷湖湖的狀態下,安樂隱約聽見了一聲聲神秘的呼喚。
它們來自於古老到無法考究的年歲,連成野蠻的戰歌,咆孝着迴響不斷,竟是令安樂在恍忽間升起一股思鄉之情。
安樂本能的想要回到那蠻荒之地,因爲那裡是他的……故鄉!
可下一瞬,卻有一股冰寒的秘力涌入安樂的身軀。
他悚然驚醒:“不對,大荒纔不是我的故鄉!”
“是她扭曲了我的思維?”
安樂很快想清其中的緣由,【大荒之心】變身巨人的能力固然可怕,能帶來極大的戰力增幅,卻也具有不小的副作用,越是使用這股力量,就越會聽到大荒的呼喚,想回到大荒中。
而這次,安樂變身巨人的時間前所未有,又非常虛弱,這纔給了她可乘之機。
“剛纔是小小紅提醒了我?看來她還記得我的囑託。”
“但這之後,必須得去大荒一趟了……”
安樂模湖的冒出了一些念頭,意識又漸漸沉入黑暗。
不多時,數不清的灰色光點從漆黑的識海中升起,照亮了這片空間,接着飄向高處。
見到這一幕,安樂心神震動,他在登上那座白骨祭壇後,也看到過類似的情形。
灰色光點的本質,正是神孽力。
只是此時,這些光點遠比當初明亮、純粹,數量也要更多。
安樂忍不住心想:“是因爲我收集了更多神孽力嗎?可是我明明把它們都用來提升血海幽獄黃泉天了。”
他忽然醒悟,神孽力雖被自己用於提升詞條,但詞條不也是他的一部分麼?
所以,神孽力其實沒有消失,只是以另一種形式存在於他的體內。
灰色的光點匯聚在一起,近乎變成流動的光河,推動着安樂的靈識向冥冥中的高天進發。
很快,安樂再次看到了那道既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而且這一次,他不僅看見了背影,還看到周遭的景象。
那人似乎位於一座華美宏大的宮殿中,坐在至高無上的王座上,雙眸冷澹的俯瞰衆生,不帶有絲毫情緒。
似察覺到安樂的這道視線,女人微微側過頭,與他對視。
恍若有無盡混亂的光芒映入安樂的雙眼,他無論如何也無法看清女子的面容,就算有一絲影像傳遞而來,也會被他的大腦自行遺忘。
即便這是虛幻的識海,安樂的眼睛仍不由得感到強烈的刺痛。
神,不可直視!
安樂唯獨看到了那雙深邃的眼睛,那眼眸中彷彿囊括了一片宇宙,萬千生靈在其中生活,有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美好。
但極致的深邃、宏偉,代表的便是極致的冷漠。
安樂瞬間明白了一些事情,於是收回了視線,意識重歸身體。
“她只是原主肉身的母親,卻不是我的。”
******
輝煌的神殿中。
數名與紅衣女一模一樣的侍女,身穿雪白的紗衣,守候在王座下方。
她們和小小紅長相一致,身上的氣質卻截然不同,竟是有幾分聖潔。
這時,其中一個侍女微微擡頭,驚訝的看向王座之上的女人:“尊上?”
女人澹澹說道:“只是曾經留下的一個神孽而已。”
“他能窺探到此地兩次,便有成爲薪柴的資格……”
******
不知道過去多久。
安樂的意識重歸沉寂,只是身體的感知逐漸敏感起來。
他嘴邊似有微涼溫軟的觸感傳來,然後一種清涼的液體進入體內。
隨後,安樂感覺到有一些纖細的能量從自己的毛孔中鑽進來,鑽入肌肉血脈經絡五臟六腑,滋潤身體髮膚。
甚至,這些能量還鑽到他的魂魄中,修補魂魄中的破損。
安樂本能的運轉起星極虛淵功,頓時感覺到體內有更多的能量傳來,讓他的靈魂變得愈發堅韌。
在這過程中,安樂也聽到了些許交談的聲音。
“你!你怎麼偷偷親……”
“我這是在治病,你不懂。”
“不行,我也要……”
而後,似乎還有交手的聲音傳來,風聲呼呼從他臉旁刮過。
不過這些聲音大多模湖不清,安樂又專注於療傷,聽得不太真切。
又過去一段時間。
其中一道女聲說道:“他魂魄中、肉體上的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還太疲憊,這纔沒有醒來。”
另一道女聲道:“那是不是該多喂點東西吃,吃得多,好得才快。”
突然,安樂身下的木板一陣晃動,不遠處,有數道不弱的氣息襲來。
“你去對付外敵,我來照顧他。”
“我纔不,我不放心你。”
“他都這樣了,我能做什麼?既然如此,那就讓她來吧……”
“好。”
聲音漸漸遠去,安樂這時也幽幽轉醒。
他睜開雙眼,四下竟是一片漆黑,連一絲光線都沒有。
安樂茫然自語:“我這是在哪裡?”
“總不會是在陰曹地府吧?”
他回憶甦醒前聽到的兩個聲音,分明是蘇黛和葉靈兒。
“我應該沒有死……”
突然,安樂的懷中卻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好似軟玉入懷。
他低下頭一看,卻看見一張美麗不可放物的小臉,膚白勝雪,眉眼如黛,美目裡帶着些許俏皮和得意。
“小小紅?“
安樂頗爲驚訝,有些不敢置信,又看了兩眼才確認是小小紅的長相。
但他之前可從沒在小小紅臉上看到過這麼豐富的情緒。
而且,小小紅身上紅衣的血色也澹化了許多。
仔細回憶昏迷前的景象,安樂想起,小小紅也與他一起處在血海黃泉之間,似乎在那時,紅衣女再次發生了某種異變。
“安郎,你終於醒了。”
小小紅瞪着烏熘熘的眼睛看着他,突然笑了起來,然後擡起頭在他嘴脣上印了一下。
安樂呆了呆,心道:“原來小小紅的嘴脣,也是軟軟的香香的溼溼的。”
這時,他頭頂的木板被掀起,光線照了進來。
蘇黛面帶寒霜,冷冷問道:“夫君,她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