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窗外大雨臨盆,整條街道因爲巨大的降水量擁擠不堪,冰城變成車的海洋。
警局,刑訊室。
牆上的掛鐘來回搖擺,此時正是夜裡九點,早過了下班的時間。
顧念一個人坐在冰冷的木椅上,酒勁兒已然完全清醒,只是神色呆愣,大腦茫然。
真是酒壯慫人膽!
至今,她都沒搞清楚自己怎麼就敢抄起香檳酒瓶,對着一個陌生男人狠狠打了下去。
或許是多年前那段險些被侵犯的痛苦經歷,讓顧念怕了,下意識出手傷人,而且還那麼重。
晚上的辦公大廳,警員寥寥無幾,接待案件的是一個二十多歲,剛剛上班的小民警。
“顧念,目前的事態對你十分不利,”值班小民警如是說,“傷者情況非常嚴重,據說是顱腦重度損傷,外加腦震盪,後腦勺縫了八針,一直處於昏迷狀態,在監控室搶救,沒有脫離危險期。”
顧念看着對方一張一合的嘴,目光遲鈍,不發一語。
“至於你辯稱郝政意欲非禮,你是自衛傷人的供詞目前不予以採納,因爲沒有當事人爲你作證,況且夜魅方面也表示舞臺的監控攝像頭當天恰好全部失靈。”小民警用同情的眼光看着顧念,他明白她肯定是被酒吧坑了一道,“如果郝政傷勢過重,留下後遺症,或者更嚴重直接死亡,你將面臨的刑事責任是,坐牢甚至死刑。”
“我,我知道。”顧念明白: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哎,”小民警重重嘆氣,“最主要的是,郝政是我們郝局長的兒子。”
其實,他很同情眼前的女孩,郝家公子的秉性整個局裡有幾個不知道的?
打架、鬥毆、飆車,甚至嫖娼、吸毒,他們一年都不知道爲這位臭名昭著的局長公子平過多少事。
顧念死灰般的臉色更加陰鬱,她記得唐貝說過那個人是什麼郝公子之類的話,猜測他大概是誰家的公子哥,卻沒想到郝政的父親正是市公安局局長,自己是真真撞在了槍口上。
小民警涉世未深,不似其他老刑警般世故,見她是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兒,長得又非常漂亮,出於惻隱之心,便好意提醒幾句,“顧念,你家裡還有其他親屬能過來嗎?打個電話吧,讓他們來保釋你,當然,如果可以疏通疏通關係,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換句話說,這種刑事案件最好的處理方法就是私了,賠償。
不過,郝家肯定不差錢,多半需要找到能說得上話的人來說情,解決問題。
聞言,顧念呆滯搖頭。
“再過一個小時,如果還不辦保釋手續,你今晚只能暫時拘留了。”小民警看了看錶,“你連男朋友,或者朋友都沒有嗎?”
男朋友?
顧念腦中靈光一閃,說:“好像有一個。”
其實到現在她也不確定,自己和時林昆究竟什麼關係,他們似乎沒有談過戀愛,但又馬上決定結婚了。
“麻煩您,我能借用一下電話嗎?”顧念的手機放在褲兜裡,當時她有些喝潮了,用牛仔褲砸唐貝時,好像撇丟了。
“那邊有個座機,你可以用的。”
於是,顧念來到一個辦公桌旁,按下一連串號碼。
長長的蜂鳴過後,電話無人接聽,她賭氣一連掛了三遍,信號始終沒人接起。
“找不來人?”小民警最後問。
“他大概睡熟了,沒聽見。”顧老師很沒底氣地說,“過會兒,我可以再打一遍嗎?”
小民警向窗外望了望,“現在全城堵車,你朋友就算現在出發,即便插上翅膀,在十點鐘之前也趕不過來給你辦手續,你還是做好心理準備,跟我來吧!”
直到三分鐘後,顧念才明白對方那句“做好心理準備”是什麼意思。
破舊的鐵欄杆鏽跡斑斑,裡面熙熙攘攘地擠着男男女女幾個人。
有三兩個醉酒開車的司機直接東倒西歪地躺在地上,五馬長槍地又喊又鬧;旁邊有兩個中年女人正在扒一個年輕小三的衣服,嘴裡不時冒出極其難聽的字眼。
小民警用鑰匙打開鐵鎖,顧念心裡怕怕的,但依舊鼓足勇氣走進去,找到一處空閒的欄杆處,站好,再慢慢蹲下。
當聽到咔嚓的鎖門聲時,她明白,今晚自己要與這些人爲伍了。
媽媽在精神病院自顧不暇;時林昆生病還在醫院;琪琪被嚴峻不知道拉到什麼地方;秦朗追隨唐貝棄自己於不顧,浩瀚世界,她能依靠的人還有誰?
顧念從沒覺得自己這般失敗過,此刻,絕望橫生。
身邊的人用異樣並且不友好的目光望着顧念,她滿心疲憊,只能緊緊摟住自己的雙膝,低頭靠在鐵欄杆上,裝作昏昏欲睡。
倏地,警局的大院有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傳來,一道強烈的光束偶爾射向窗內。
不知道是誰突然喊了一句,“真特麼日了狗了,有錢人就是牛掰,下雨天道路封死,這是哪家的大爺直接把直升飛機停在警局正門了?”
所有人都擡頭望去,只見大廳的門被推開,一行人匆匆邁步進來。
一個穿着藍白條衣服,身材偉岸的男人,因爲身高的優勢尤爲顯眼,他在衆人的簇擁下大步流星地走在前端。
顧念閉着眼,就聽到噠噠噠的腳步聲,緊接着一支溫厚的大掌落在她的頭髮上,輕輕拍了幾下。
她睜眼,就看到一雙藍色的男式拖鞋,目光一寸寸上移,身着病號服,同樣滿臉疲憊的男人赫然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中。
居然是他!
顧念緩和了幾秒鐘,眼圈發紅,用從沒有過的口氣抱怨,“時林昆,你怎麼纔來?”
“是我不好,來晚了。”他用溫柔的手心捧起她圓圓的小臉,“在這裡呆了多長時間?”
“快兩個小時。”顧念發覺自從認識時林昆後,一向大大咧咧的她也學會撒嬌、耍賴和依戀。
“怎麼回事?”
“我傷人了。”
“嘴怎麼了?”
“那個混蛋咬的。”
“說具體點。”
“他想非禮我,我頭腦一熱,就用酒瓶砸人,”顧念小貓一般委屈,“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就在她以爲他會重重批評自己時,男人倒是幽然一笑,“辦得好。”
顧念發愣,時林昆的到來讓人頗感意外,在她以爲全世界都要拋棄自己,沒人關愛自己的時候,這個男人卻踏着七色雲彩降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