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去北新市隻身上任的,跟了他幾年的秘書傅祥林都沒帶。北新市配給他的新秘書叫舒國治,今年二十九歲。
舒國治畢業於北新農學院。北新農學院位於經濟相對落後的北新市,卻是g省僅有的三所全國重點大學之一。舒國治八三年畢業,分配進北新林業局,四年後調入市『政府』辦公廳,跟李愚副市長當秘書。八九年春李副市長轉入政協任副主任,舒國治短時間失業,然後出人意料地擔任了新來的王市長的秘書。
舒國治知道這個結果完全是早已退下來在家頤養天年的外祖父的運作。外祖父曾長期擔任分管組織工作的北新市委副書記,在北新的影響力依然存在。
今天是星期天。舒國治接到的命令是在麗園酒店預定一桌酒菜並在麗園登記個套間。王市長說有朋友從北陽來,私人『性』質,費用自理,絕對不驚動其他的領導。因爲上午王市長要去看農學院退下來的老院長,卻沒讓畢業於農學院的舒國治去,只讓司機小李跟着就行了。舒國治的任務是做好接待準備。王市長給了他一個手機號碼,讓他與客人聯繫。
起初舒國治以爲是市長的夫人小姐要來,既然強調是朋友,大概不會是家人。舒國治沒有急着和客人聯繫,先到麗園以辦公廳名義預定了餐廳包間和套房,並且實地查看了。麗園是北新最新的酒店,也是最好的酒店,沒有在國營的北新賓館而是選擇了私營的麗園酒店,也彰示了客人的身份。
一直到臨近中午,客人仍沒『露』面,舒國治看看已經十一點半了,於是撥了王市長給的那個號碼,電話沒人接,再打,終於接了,很氣粗,喝問舒國治是什麼人,舒國治報了自己的名號,對方慌『亂』起來(舒國治可以聽到對方尷尬以至於語無倫次的話語)然後電話被交到另一人手裡。聽了幾句,舒國治立即變了臉『色』,他沒有發現王市長已經來到了大堂,從他手裡接過了電話。沒聽幾句便衝着話筒吼起來。
舒國治知道,公安局闖禍了,搞不好會直接引發北新的官場震動的!要知道因爲動『亂』處理不力,市委書記與市長雙雙免職,新領導不會藉此立威?因爲剛纔,就是剛纔,刑警隊將王市長的朋友在北大街鬧市區給銬了。幸虧及時去了電話,幸虧這些一向囂張的警察們接了這個電話。
榮飛攜李德江去北新市,臨時搭上了隆月和王迪新,車便有點擠。榮飛留下了黃天,自己開車與李德江、隆月母女去北新。沒想到進入市區,在北大街被“碰瓷”了,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突然從街邊的商店衝出來撲到了車上,榮飛看到情況已經踩死了剎車,但少年還是撞到了車上,身子伏在機蓋上不動了,從坐在副座上的李德江方向望過去,少年的臉部全是血。慌了的李德江趕緊下去查看,呼啦啦,商店衝出四五個青年將他圍住了,一個青年拉開榮飛一側的車門便要拔鑰匙,榮飛將其推開。隆月沒見過這種陣勢,嚇的臉都白了。
榮飛冷靜地下車,不顧一幫人的叫嚷——他肯定遇到“碰瓷”了。
“叫救護車來。先救人再說。”榮飛說。但沒人理他。那個少年仍趴在機蓋上,一片紅『色』從頭下流出,很快變成一條向下的紅流。榮飛用手沾了點紅『色』聞聞,對少年說,“起來吧,別把你的衣服搞髒了。”有西紅柿的味道,這幫“碰瓷”者也是低擋的。
“你胡說什麼?”立即有人上來揪住榮飛。雙方扭打了幾下,隆月拉開榮飛,被“碰傷”的青年已經被人擡走了,“送醫院送醫院。”『亂』喊着將傷員送入對面的商店。
接着有人出面與他私了。榮飛雙手抱在胸前,“懶得和你們講,叫警察來處理吧。”
後面的事就有些離奇了,見不受威脅,那幫人的首腦,一個三十歲上下的漢子真的叫來了警察。警察很快就來了,或者他們一直就在附近,沒聽李德江幾句解釋就認定是榮飛的責任。李德江取出電話還沒撥號,警察便劈手奪去了,隆月怕地痞,不怕警察,上前訓斥警察懂不懂程序?警察竟然推搡隆月的胸部,榮飛大怒上前爭執,被另一名警察扭住打了一拳,然後被戴上手銬。這時拿在警察手裡的李德江的“大哥大”響了,警察沒接,電話一直響,這回警察接了,說了幾句就慌了,二名警察關了電話商量,接電話的警察對李德江說不知你們是王市長的朋友,誤會了誤會了,趕緊要給榮飛開手銬,被暴怒的隆月攔住,手銬是什麼東西?豈是你想帶就戴想摘就摘的!李德江冷冷地對警察說,她是王市長的妻子,等王林來接他夫人吧。他是王市長的學生兼朋友,就讓王市長給他的學生解手銬吧。動手欺負王市長的夫人和毆打他朋友的事你們給他解釋吧。
警察極爲尷尬。周圍已經圍了不少人,都在看這場好戲。剛纔領頭的漢子已經知道了車中人的身份,榮飛與李德江是誰他們不知道也不甚在乎,但王市長的夫人和女兒恐怕不像是冒充。就在無言的對峙間,王林的藍鳥到了。
“這是我的工作證,要檢查嗎?”王林掏出工作證杵在警察臉上。
“不敢,王市長,這是個誤會------”警察的汗立即下來了。
“那麼請將你們的工作證拿出來。”王林鐵青着臉接過工作證看了,記下了他們的名字。
“將他的手銬打開,可以嗎?”王林回頭看看女兒,一直牽掛在北京唸書的女兒,沒想到見面是在這個場合,這點讓王林尤爲惱怒。
“當然------”
這回榮飛沒有再拒絕,而是指着自己機蓋上的“鮮血”說,“取兩份樣本,分別在北陽及本地化驗,看看是人血還是豬血或者西紅柿汁?”李德江也奇怪起來,剛纔既然撞得頭破血流,爲什麼機蓋上沒有一點撞痕?
“按他說的辦。”王林命令道。
那幫閒漢已經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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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麗園,大家儘可能地擺脫剛纔的不快,不過情緒顯然都給搞壞了。
王林開了瓶葡萄酒,舒國治給王迪新倒了果汁。
“北新歡迎你們的方式有些特別啊。”王林端杯與榮飛和李德江碰杯。
“簡直是蛇鼠一窩。”隆月仍未從剛纔的事件中解脫出來。這也難怪她,她的出身,她如今的身份都沒吃過這個虧,“王林,北新的警紀壞到如此地步,不整頓簡直沒有了天理!老百姓哪裡還有活路?”
“隆姐不要被剛纔的事壞了心情,喝酒喝酒,喝什麼飲料嘛,喝點啤酒吧。請給隆總換杯啤酒。”榮飛對舒國治說。剛纔王林已經介紹了舒國治的身份。
榮飛也換上了啤酒,“一個好的開始未必有好的結果,相反,悲劇的開場常常以喜劇收尾。隆姐,迪新,我們幹一個。”
這時有人敲門。舒國治過去開了,門口站着的是公安局的局長和政委。
“王市長,我們過來接受批評------”
“我不批評你們,我等着處理的結果。現在是我私人用餐時間,請你們先回去吧。”王林頭也不擡地說。
公安局的二位極爲不安,呆在門口走也不是進也不是。榮飛站起來,“二位,剛纔的事要不要我去做個筆錄?”
“不用不用,情況我們基本清楚了。”
“那好吧,你們的警員打了我一拳,並且侮辱了女士。我有理由懷疑他們和黑社會有勾結。我等着處理結果,如果不滿意,我會提起上訴。”榮飛必須表現出強勢,給王林留下緩和的餘地。他不知道公安局對王林的態度,但直到如果王林在北新順利打開局面,和公安的關係就不能太僵。
“同志,我們的警員在處理交通事故時沒有遵守程序,偏信了當地人。還望您原諒。我是公安局政委,在這兒向您道歉。”年長的警察真的給榮飛鞠了個躬。
“榮總你少和他們廢話。我就不信沒有王法了。”隆月一臉寒霜。
“社會渣滓哪兒都有。我生氣的是北新的警察怎麼就如此低能?你們來的人根本就不是交警,刑警也罷了,總得了解情況吧?明明是交通事故,我既未逃逸也未妨礙他們執行公務,憑什麼給我帶械具?上來就認定是我的責任。這樣的處理方法如果說沒有貓膩我真不信,你信嗎?政委先生。我車身的所謂的‘血’還在,我會找權威機構化驗的,因爲我相信那不過是西紅柿汁。”
黑臉膛的政委極爲尷尬。
“你們回去吧,現在我正在用餐。這事等你們處理的結果。”王林用餐巾擦擦嘴,再次對二位警察首腦說。
“那好的,”局長看王林根本沒有讓他進去的意思,“我們立即處理這起事件。打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