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黛玉打發了青冉,去往西門和同安裡如海先前置下的兩處產業“留香居”、“恆升雅苑”與林文林武接頭,王嬤嬤想着青冉跟黛玉才只三月不到,信得過信不過上屬未知,因十分憂心。黛玉倒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兒,說自己決然不會看錯了人。
黛玉果然沒有看錯。
傍晚時分,黛玉正準備去到前面兒賈母屋裡用晚飯,就有百靈進來笑道:“姑娘,青冉姐姐回來了。”旋即便見青冉笑意盈盈的進來了。
打發了百靈幾個,黛玉忙問青冉:“事情辦得怎麼樣?”
青冉笑道:“姑娘放心,一切都辦妥了。”遂將自己白日裡先後去到留香居和恆升雅苑,亮出信物後見到林文林武之事細細說了一遍,又道,“兩位林大哥讓給姑娘請安,還託奴婢與姑娘帶了兩封信回來。”說着雙手奉上信。
黛玉忙接過拆開,大略瞧了一遍。兩封信的內容都差不多,不過一些向黛玉問好,向她彙報各自店鋪如今都很賺錢,買下的宅子亦日日有人整理,讓黛玉只管放心;請黛玉明兒空了,一定親自瞧瞧去……等語。最重要的是,信的末尾,都印上了林文林武各自刻有林家特有標記的印章,顯然不存在青冉撒謊或捏造之可能。
至此,王嬤嬤徹底放了心,待黛玉打發青冉先下去歇着後,便向黛玉笑道:“還是姑娘有眼光,看人一看一個準兒,不像我老婆子,白活了這麼幾十年,倒越來越活回去了。”
黛玉聽說,笑道:“小心駛得萬年船,嬤嬤也是太過關心我了嘛。”又道,“如今與林文兄弟接上頭兒了,明兒便是有個什麼好歹,咱們也勿需害怕沒有退路了!”
王嬤嬤點頭又搖頭,道:“話雖如此,倒是一直用不上這條退路最好。”遂丟開不提。
展眼又是幾日過去。這一日,黛玉正在屋裡同來瞧她的三春說笑玩耍,就有賈母房裡的丫頭琥珀進來道:“回林姑娘,六皇子來了,說是有要事兒要與您面談,老太太和老爺讓奴婢來請您呢。”
黛玉聽說,心裡一動,方憶起當日水溶臨去時再四叮囑自己回京後,一定要打發人去與他說一聲兒之話,不由生出幾分自責來,不拘怎樣,人家都是在幫助自己,自己倒好,事事要等着人家先上門,不像自己求人家,倒像人家求自己了。遂忙點頭道,“你先過去,說我隨後就到。”
打發了琥珀,又請三春先回去,稍後再來玩笑後,黛玉方進裡間重新整了衣妝,取出自己收着的那一份文契,命青冉跟了自己,忙忙往前面兒去了。
一時到得賈母屋外,就見丫頭們一律迴避了,只餘下一衆老嬤嬤們伺候,瞧得黛玉過來,忙迎上兩個笑道:“才老太太吩咐,裡面就只六皇子和二位老爺,六皇子又說與姑娘家是世交,自己好比姑娘的親哥哥,讓姑娘只管進去便好。”
聞言黛玉點點頭,道:“我理會得了。”便命青冉侯在外面兒。
青冉卻笑道:“姑娘跟前兒總得有個貼心人伺候不是?橫豎青冉只是丫頭,丫頭伺候主子,還能分時間場合的?”說着上前挑起簾子,扶了黛玉進去。
果見一身江牙海水五爪坐龍白蟒袍,越發襯得目似明星、面若冠玉的水溶已坐在了上首正中的榻上,賈母打橫作陪,其下左右首位,則分坐着賈赦與賈政。
黛玉款款行至中央,一一行禮問安畢了,就聽賈母笑道:“林丫頭過來挨着我坐罷。”又賠笑向水溶道,“六皇子,我這個外孫女兒生得靦腆,又鮮少見外男,有什麼禮數不周之處,還請皇子見諒。”
水溶那一臉疏離與冷漠的神色,在見到自己思念了許久的黛玉後,終於不自知的緩和了幾分,語氣亦跟着不自知的舒緩了下來,“林姑娘身爲國之棟樑林大人之千金,又豈會有禮數不周之處?老太君言重了。”
賈母忙笑道:“六皇子謬讚了。”
水溶道:“今兒個本王來不爲別事,爲的卻是林大人生前再四託付本王,待林姑娘回京後,一定要來爲姑娘作個見證之事。”一面深深看了黛玉一眼,方問,“姑娘方纔臨來時,可帶了當日令尊林大人所立文契中屬於姑娘的那一份兒?”
黛玉頭也不擡,小聲兒回道:“回六皇子,自是帶了來的。”便背轉身子,自袖間取了出來。一旁青冉忙接過,雙手奉與水溶。
水溶接過,大略看了一遍,方點頭向賈母道:“才本王也說過了,賈璉終究算不得貴府當家人,他的簽字印章,自然作不得數,還是請老太君取出貴府那一份兒文契,並上本王手裡這份兒,讓赦老政老都補簽了名兒、蓋上印章罷,也免得將來因此而惹出什麼齟齬上,傷了大家的和氣。”
一席話兒說得底下賈赦賈政都暗自生了氣,卻是絲毫兒不敢表露出來,亦不說要拿文契出來,只是在心裡冷笑,他們那位已故去的好妹夫林如海,生前不是一向標榜自己只忠於當今皇上,不會結黨營私的嗎?怎麼在將死之際,倒和六皇子打得這般火熱了?你們打得火熱倒也罷了,如何將六皇子引到了他們家裡來?大皇子雖則在文契上蓋了印章,今兒個卻並未同來,顯然中間又發生了什麼不遂心意之事,他們若遂了六皇子的意,明兒一旦傳到大皇子和宮裡淑貴妃娘娘的耳朵裡,他們家和宮裡的貴嬪娘娘,可都還要不要活了?!
正暗自氣苦之際,又聽得上面兒水溶冷冷道:“是不是本王的大哥沒有來,本王說的話兒,二位賈大人便可以當作耳旁風了?”
二人心中俱是一凜,忙起身離座賠笑道:“微臣不敢,六皇子說笑了。”仍是不說取文契去的話兒,就不信他們不去取來,他六皇子還能硬逼迫他們了!
水溶見狀,不怒反笑,只是那笑意卻未到得眼底,“兩位大人對本王的大哥倒是忠心不二!也罷,今兒個本王也不爲難你們了,你們先看看這個,再決定要不要按本王說的做罷。”說着將一樣兒東西拋到了侍立在其身後的小太監手裡。
小太監忙小心翼翼的接住,快步捧至了賈赦與賈政跟前兒,就見那樣兒東西,赫然是大皇子水澈平日裡刻不離身的公章,顯見得今日水溶來賈府之事,水澈事先是知情的。
又聽水溶道:“當日林大人託付本王時,大哥亦是在場的,還與本王約好回京後,一塊兒前來貴府,卻不想昨兒個本王打發人去邀大哥時,卻被告知大哥今兒個有十萬火急之事要處理,不能同本王一塊兒前來的,因取了自己的公章帶回來,說是二位賈大人見了這公章,就如同見了他親臨一樣的!”
他是邀了水澈不假,不過卻不是打發人去,而是親自去的,還故意邀了幾家王府的世子小王爺一塊兒;水澈給了他自己的公章亦不假,卻並非是出自自願,而是被他言語相激纔給的。原來自如海舉薦了劉光第繼任江浙巡鹽御史後,水澈便對其滿心怨懟起來,不獨不再願意提及當日爲其與賈璉定立之文契作見證之事,反而深悔起自己的行爲來,如今正是籠絡人心之際,他爲林如海作證,豈不是擺明了認同林如海的所作所爲,而不相信自己的忠心追隨者寧榮二國公府了?若是讓他們寒了心,不再追隨自己,自己再要找到這樣兒人家固然不難,只是忒費時費力,何苦來呢?
因此在水溶上門說明來意後,他便忙不迭打着哈哈拒絕了,還說什麼‘都已蓋上本王和六弟的印章了,有沒有那賈赦賈政的,什麼要緊?諒他們也不敢據此耍出什麼花樣兒來!’
奈何水溶卻是左說右說,還當着一干世子小王爺的面兒,把當日的情形細細說了一遍,又說什麼‘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也算是一件功德了。’、‘果真大哥忙得抽不開身兒,讓小弟帶了您的印章去,罷了再使人與您送來亦使得’……等語,說得他沒有還口之力,說不得不甘不願將印章取了出來與水溶,於是方有了纔剛那一齣兒,暫不贅述。
如今且說賈赦賈政見了水澈的公章,又聽了水溶方纔那一番話兒,不敢再怠慢,忙使心腹之人去外書房取文契去了。
不多一會兒,文契便被送了進來,水溶接過細細瞧了一遍,確定並未改動後分毫兒後,遂催促着賈赦賈政先後簽了名兒蓋了印章,方一份兒遞與黛玉,一份兒遞與賈赦,扯脣淡淡一笑,道:“如此本王也算對得起林大人的囑託了。本王還有公務要處理,就不多留了,告辭!”起身大踏步便往外行去。慌得賈赦與賈政忙攆了上去相送。
偌大的屋子裡,霎時便只剩得了賈母、黛玉祖孫兩個並青冉與兩個老嬤嬤。
賈母因見黛玉臉色不是很好,因關切的問道:“可是方纔嚇着了?”
黛玉聽說,搖了搖頭,道:“只是有些個累了,想先回屋歇息一會子。”說完也不理會賈母一臉的欲言又止,便扶了青冉,一徑回自己的丹楓軒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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