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說來,六皇子近年來之所以一直盡心盡力替太子與大皇子等人周旋,爲的僅僅只是一報當年皇后娘娘與太子殿下的關愛維護之恩了?”聞言如海忙不迭問道。
水溶點頭道:“自然如此,不然我早已遠遠離開那個爾虞我詐的是非圈子,去過自己想要的自在生活了。”又嘆道,“只是如今父皇猶健在,太子羽翼猶不豐滿,大哥幾個又不安於室,說不得要再辛苦個幾年十幾年的,才能一償夙願了!”
不知道爲何,一對上如海,他便不由自主的生出了想傾訴的感覺,就好像對上了自己十分信任親切的長輩一般。他可以不在乎世人說他一心輔佐太子,爲的便是將來能夠“挾天子以令諸侯”,卻下意識裡不願意讓如海亦認爲自己果真是那樣兒的人,因此纔會在不知不覺間,竟已將自己從來不爲人知的心裡話兒和盤托出了。
如海看着他年輕英俊的臉龐,忍不住在心裡嘆息起來,今日的水溶,與當日的自己何其相似?都是別人敬了自己一尺,一定要還對方一丈之人,只是不知道將來待他報恩的心願達成後,會不會比自己幸運,能及時抽身退出這個巨大的是非圈?
心裡同病相憐、惺惺相惜的感覺,霎時讓如海對水溶的印象大爲改觀,因忍不住道:“其實此番六皇子便是不來揚州,便是今日未曾與我說過這番話兒,我亦不會舉薦大皇子的人接任巡鹽御史的。當然,我亦不一定便要舉薦太子與六皇子的人,總之,我舉薦人的唯一標準,只是看他夠不夠清廉,能不能真正爲百姓謀福祉罷了。”
聞言水溶不由展顏一笑,道:“對伯父您的人品和責任心,太子與我都是信得過的,只是聞得大哥來了揚州,生恐他會拿什麼不齒的手段來脅迫伯父,以達成自己的目的,溶纔會後腳跟至的。有我在,至少他會有所忌憚,伯父與林姑娘亦能多幾分安全。”
提及黛玉,如海心裡再輕鬆不起來,不由抿脣沉默了起來,倒是一旁水溶看不過眼,乃問道:“伯父定是在爲林姑娘之事煩惱?”
彼時如海心裡雖已對水溶惡感全消,卻亦不認爲他們之間的交情深到了如此地步,因委婉的岔開話題道:“六皇子在老臣這裡呆了大半日,指不定隨從們怎生尋找呢。如今皇子也得了老臣的準話兒,可以放下心了,就請先回去罷。”
“請伯父容水溶把話兒說完,再逐客不遲。”水溶卻不離開,而是繼續道,“恕水溶冒昧問一句,伯父心裡是否早已想好一旦自己百年後,要再將令愛送到京城外祖家撫養?”自昨日清晨初見黛玉竟是時常出現在自己夢境中的姑娘後,他便忍不住感謝起上蒼來,同時亦覺得若是自己生命裡前十七年所受的種種苦罪,便是爲了能在現下遇見黛玉的話,便是那苦罪再多幾倍,他亦甘之如飴。
遂命自己的心腹手下連夜打探清楚了有關黛玉的一切,包括她的生辰八字、愛憎喜惡、人際關係……等等,自然亦知曉了之前黛玉在賈家到究過得好是不好,有誰對她好,又有誰對她不好,故這會子纔有此一問。
如海見問,猶豫了一下兒,仍是客氣的拒絕道:“此係老臣之私事,無可奉告,六皇子還請回罷。”
卻聽水溶道:“果真要將令愛送到京城外祖家,伯父如何能保證他們會一直厚待令愛?如今伯父猶健在且有權有勢,他們自然不會薄待了令愛去,一旦伯父……,林姑娘便再無可依靠之人,到時若是受了什麼委屈,可又有誰能與她做主呢?”
一席話兒說得如海怔住了,半日終於忍不住嘆道:“六皇子當我未料下這些?只是我林家原就庶支不盛,有的不過是幾家五服以外,僅有同宗之名、並無骨肉之誼的遠房親戚,除過將玉兒託付與她外祖家,那裡還有更好的人選?說不得要趁這幾日,儘快想出一個萬全之策了。”
話音剛落,便聽水溶道:“我倒有個法子。”旋即又見他單膝跪到自己面前,“請伯父將令愛許配與水溶罷,水溶向您保證,今世絕不負她!”
冷不防被水溶這麼一跪,如海不由唬了一大跳,待回過神兒來,忙忙便要下榻去攙他起來,口內猶道:“小女蒲柳之姿,年紀又小,那裡配得上六皇子您?還請六皇子休要再提及此話兒。”一面在心裡冷笑,水溶定然是昨兒個見過黛玉的容顏後,纔會生出求娶念頭來的。
他固然深知自己的女兒除卻絕麗的容顏以外,更有過人的才華與智慧,便是配這世上最最優秀的男子,亦是綽綽有餘的。但他心裡猶不願意將女兒許給那等只見過她一次,便只被其容色迷住,看不見她身上其他的美好與優點,一心想要求娶的淺薄男子,即便那個人是方纔他還暗自歎服的水溶,亦不行!尤其水溶還出自皇室,如今更身處權利鬥爭的最中心,他一個作父親的,又豈會親手把女兒推入火坑裡?
退一萬步講,即便水溶真能如其保證的‘今世絕不負她’,焉知黛玉便願意將自己的終生託付與他?如海自己與妻子便是“一生一世一雙人”,自然希望女兒將來亦能憑自己的心意,爲自己挑選一個情投意合的良人,如此情況下,他又豈會在不問過女兒的心意前,便武斷的替其終身大事作了主?
水溶像是知道如海心中所憂一般,正色問道:“伯父定然以爲水溶系因昨兒個瞧見了令愛的仙姿玉質,纔會貿然求娶的?實不相瞞伯父,早在此番來揚州之前,令愛便不止一次在水溶的夢裡出現了。先前水溶一直以爲是仙子託夢,不敢有所褻瀆,故一直未向第二個人提及過此事,只在心裡暗自思慕着,發誓不遇上與其一樣兒的女子,便終身不娶罷了;再一點,令愛先在京城時流傳到外面兒的詩作,水溶亦是有所耳聞的,自那時便歎服世間竟還有這般才華橫溢的奇女子。如今既是上天垂憐,讓水溶有幸遇上了真人,自是再不肯輕易放手的,還望伯父成全!”
又道:“若是伯父擔心水溶身處權力鬥爭的爾虞我詐中,不能給令愛幸福,水溶向您保證,一旦輔佐得太子登上皇位,立時便抽身退出,定然給令愛一個安定祥和、無憂無慮的生活環境。若是伯父還不相信我,我可以以我已故母妃的名義發誓,倘他日有違今日之誓,叫我母子地上人間皆永世不能安寧!”
不想水溶爲了表達自己的誠意,竟連這般重誓都起了,如海一時倒不知該拿何話兒來反駁了,因暗自忖度道,倘水溶真個能說到做到,今世都一心待他的玉兒,以他的才貌氣度,倒真不失爲一個好女婿的人選。只是,他是決然不會在未明瞭女兒心意以前,便私自爲女兒作了主的!
因微眯起睿智雙目思忖了半日,方沉聲道:“實不相瞞六皇子,老臣雖爲小女之父,卻從未想過要以父親的身份,去決斷小女的終生,能決定小女終生的,從來便只有她自己,老臣至多從旁參考,與她提提自己的意見便罷。然則小女如今才只盈盈十二,正是天真爛漫之際,尚不會識人選人,且老臣亦不想不願讓她過早的接觸到男女之情,因此六皇子的垂青,老臣只有先代小女謝過了。”
如海這一番話兒,委實出乎了水溶的意料,他再想不到如海竟是如此開明的好父親,不由又是佩服又是感動,因拿出自己十二分的真摯道:“伯父愛女之心,水溶深受感動。只是還請伯父不要這麼快便回絕了我,林姑娘如今確是年幼不假,但她總會有長大成人那一日,求伯父如今許水溶一紙婚書,待到林姑娘及笄之後,水溶再打發心腹之人上門問過姑娘的心意,若那時姑娘有那怕絲毫兒的不願意,水溶便立時毀了婚書,絕不羈絆姑娘,亦不會將此事泄露出去,以免有損姑娘的清譽。伯父覺着好是不好?”
一面說,一面自袖裡拿出一塊兒通體透亮的玉佩,並象徵自己皇子身份的五龍令牌來,道:“這塊玉是我母妃留與我的惟一遺物,這塊令牌則是我貼身攜帶的,其用途想來伯父亦知道。爲表誠意,今兒個我便先將這兩樣兒送與林姑娘,算是定禮,懇請伯父先代林姑娘收下。”
說着不由分說將玉佩與令牌塞到了如海手裡,又雙膝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一個頭,口裡呼道:“小婿參見岳父大人!”
握着他的玉佩令牌,聽着他已自發的改了口,再思及不過才片刻之前,他還喚自己作林大人,這會子卻已完成了從‘林大人’到‘伯父’,從‘伯父’到‘岳父’的三級跳的巨大轉變,如海端的是哭笑不得,卻也一時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法子來,又思及以水溶如此知恩圖報、言出必行的性子,即便將來黛玉不屬意他,想來他亦不會爲難了她;再思及以他的能力手段,果真願意暗中庇護,黛玉以後的路好歹亦能平坦些兒,遂既未點頭亦未搖頭,算是默許了此事。
只是到底不甘心自己的寶貝女兒如此便被人初步定了下來,因略帶賭氣的道:“我雖暫且應了你,卻是決然不會在玉兒面前與你說一言半語的,到究能不能俘獲她的心,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地上水溶好容易聞得他許婚,不由大喜過望,然到底怕如海事後反悔,忙不迭至外間自己研了墨,以如海的名義飛速走筆寫了一紙婚書,又磨得如海簽了名兒蓋了印章,方如獲至寶般小心翼翼收進了袖裡,不消細說。
作者有話要說:
偶真的不介意被親們的票子砸暈哈,真的一點都不介意,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