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診視了一番,青冉一直緊皺的眉頭方舒展了開來,因回頭向王嬤嬤道:“姑娘並無大礙,只是受了些微的驚嚇,只需吃上一碗安神湯,休息一日即可。”
王嬤嬤聽說,當下便忍不住念起佛來。
又聽青冉道,“只不知姑娘身上可有外傷?姑娘素來身嬌體弱的,今晚又走了那麼多路,只怕傷了腳亦未可知。”
話音未落,離得最近的紫鵑便先蹲下身子,輕輕與黛玉將繡鞋綢襪脫了,便見黛玉那雙原本白玉似的腳上,早已烏青了一片,尤其腳底,更是磨起了一個個大小不一的血泡,被紫鵑的手不經意碰上,她便下意識的往回縮,顯見得便是在睡夢中,她亦能感受到疼痛。
衆人瞧了,皆是又痛又愧,尤其青冉,更是自責不已,因命紫鵑,“紫鵑姐姐,勞煩你去取些個冰塊兒來,趁着這會子姑娘還昏迷着,我與她處理一下這些血泡兒,不然明兒她會更痛。”聞言紫鵑忙拿手絹兒拭了淚,領着兩個婆子去了。
待處理完黛玉的傷口,又喂她吃下安神湯後,已是半夜時分,只衆人俱因滿心的愧疚與自責弄得了無睡意,便都自告奮勇要守在黛玉身邊兒,還是王嬤嬤道:“都在這裡,吵着姑娘休息了,可怎麼樣兒呢?況明兒還有正事兒要作,一個個兒都沒精打采的,成什麼樣兒?都去睡罷,有我和青冉丫頭守着即可。”衆人無奈,只得各自散了。
這裡青冉方向王嬤嬤道,“嬤嬤也歇息一會子罷,有我看着姑娘便好。”王嬤嬤先還不肯,架不住青冉說,“這會子咱們都還有精神,何不輪着來?不然下半夜都困了,一旦姑娘要什麼,豈不耽誤了?”方往外間榻上草草歇下了。
三更天時分,猶沉浸在巨大自責中的青冉,被一陣若有若無的簫聲兒驚醒,因忙起身至外間瞧了瞧王嬤嬤,又進裡間再次瞧了黛玉,確定她主僕二人都睡熟了以後,方以一陣掌風無聲推開了一旁的窗戶,展眼消失在了夜幕中。
施展起輕功順着簫聲疾弛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青冉在一座打眼一看便知是臨時搭建起的大帳前停下了。
正要跪下求見,就聽裡面一個聲音冷冷道:“進來!”
青冉忙掀簾進得帳內,就見當中坐着一位身着玄色衣衫、俊逸魅惑得猶如天神下凡的青年男子,不是別個,正是水溶。
“噗通”一聲兒跪到地上,又重重將頭亦磕到了地上,青冉方道:“屬下未保護好林姑娘,請爺責罰!”
“她怎麼樣兒了?”沉默了片刻,水溶方冷聲兒問道,只聲音裡有一絲兒怎麼也遮掩不住的驚慌與擔憂。
“回爺,林姑娘除過磨破了腳以外,只是受了驚嚇,並無大礙。”青冉的頭仍磕在地上,恭聲兒答道。
水溶聽說,暗自舒了一口氣,聲音又恢復到了方纔的冷漠與波瀾不驚,“念你今兒個是觸犯,就領三十棍罷。以後再要發生類似之事,絕不輕饒!”
青冉忙道:“謝爺恩典。”又磕了一個頭,自去隔壁帳內領棍去了。
這裡水溶見四下無人了,方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整個人旋即放鬆了下來。然再一思及自己朝思暮想了這麼久的佳人,今兒個就在自己面前遇上困難了,偏自己還不能現身去幫助她勸慰她,他又忍不住苦笑起來,早知道當初就不該一口答應如海,一定要等到黛玉及笄之後,再介入到她的生活當中去的。現在可好,自己竟是連要見她一面,都得這般偷偷摸摸的來,倘被朝中那些或懼怕或佩服他的大臣,抑或是江湖上那些一提及他的名號兒便忍不住要發抖的人知道了,只怕都要跌落下巴罷?!
一面又忍不住煩惱,依近來青冉向自己回報她觀察及推測的結果來看,黛玉心裡竟是絲毫兒沒有他的影子,反倒是與她的那位銜玉而生的表哥走得很近。雖則因着如今年紀還小,黛玉對其尚無男女之情,難保時日一長,便不會日久生情的,到時候可該怎麼樣兒呢?總不能真遵照當日與如海的約定,毀了婚書罷?
一想到這個可能,水溶便覺心裡針扎般難受,因忍不住在心裡暗自發狠,不行,他一定不能讓此事兒有發生的可能性!看來明兒他該採取一點子什麼行動了……
黑甜一覺醒來,黛玉只覺渾身說不出的痠疼,大不似往日醒來時那般暢快輕鬆,又見青冉正趴在自己牀尾沉睡,不由十分納罕,自己不是早告訴過她們,不用上夜的嗎?
舔了舔微微有些兒乾澀的嘴脣,黛玉輕輕翻身坐起,欲不驚動青冉,自己下地倒一盅茶吃。不想才一掀被,青冉便攸地驚醒了,見黛玉醒來,不由喜形於色,忙道:“姑娘要什麼?”
黛玉笑道:“覺着有些渴了,想吃茶,因見你正睡得香,所以欲自己下地倒。”
青冉聽說,忙幾步行至桌前,倒了一鍾茶來奉與黛玉。因見她走路有些兒個不自然,又忍不住道,“怎麼你睡在這裡?不是說過不讓你們上夜的嗎?看吧,這會子睡麻了腳,走路都不方便了。”
“不過是腳麻了,很快就會好的。”青冉怔了一下兒,忙笑回道,總不能實話說與她,是水溶命人打的罷?雖則那原是她保護黛玉不力,該當受的懲罰,倘讓黛玉知曉了,只怕會對她家爺兒心生惡感,倒是混過去的好。因忙又問道,“怎麼姑娘竟不記得昨兒個夜裡之事了?”
被她這麼一問,黛玉方憶起昨兒自己迷路之事,不由紅了臉,道:“昨兒你們受累了罷?是我不好,早知道就讓你們跟着的。”又滿臉感激的道:“還好有一位高人以簫聲引路,方引得我行了回來,不然只怕這會子咱們亦未能回合。只嘆無緣得見恩人一面兒,當面兒感謝於之,真真可惜了!”
青冉聽說,心裡一動,方明白緣何水溶會在第一時間便知曉了黛玉走迷之事,忙笑道:“姑娘快別這麼說,原是我們不好,那麼長時間才發現姑娘不見,讓姑娘受驚了。”
主僕二人正說着,就見王嬤嬤紫鵑幾個掀簾進來了,瞧得黛玉醒來,都是喜之不禁、唸佛不絕,王嬤嬤更是掉下淚來,道:“幸得姑娘沒事兒,不然明兒便是去到九泉之下,我亦無顏見老爺太太了。”
說了一會子話兒,黛玉便說要起身,繼續作法事兒,慌得衆人忙勸:“歇息一日再作亦不遲的。”
黛玉卻搖頭,道:“說好要作足七日的,自然一日不能少,一日不能中斷,我身體無礙的,這就着人去前面傳話兒罷。”
衆人無奈,只能扶了她下地更衣盥洗。彼時黛玉方意識到腳底針扎一般疼,只是想着法事不能中斷,說不得強忍着,緩緩行至前面作法事去了,不提。
七日光陰轉瞬即逝,眨眼間法事已順利作完,次日又打賞了和尚道士並鐵檻寺上下人等,賈璉便遣人來問黛玉欲何時返家?
黛玉雖然不捨這裡安靜閒適的生活,情知便是再多住上十天半月,終究亦是要回賈府去的,因讓人告訴賈璉‘二爺決定即可’。
於是第三日上,一行人便離了鐵檻寺,坐上了回賈府的馬車。
許是因爲那夜受了驚嚇,連日來又勞累了之故,纔出發了不到兩個時辰,黛玉便支撐不住,有些兒中暑了。王嬤嬤見狀,忙遣了婆子去前面兒回與賈璉。
賈璉得了信兒,不敢慢待,忙四下瞧了一番,方打馬過來,隔着車簾兒向黛玉道:“既是妹妹身上不好,且先歇息一會子再走亦使得。只四下裡並無房舍,惟獨前面兒有片林子,說不得要委屈妹妹就在車上歇息了。”
“姑娘理會得了,勞二爺費心。”便聽得一個聲音自車窗傳出。
賈璉聽得聲音的主人正是青冉,不由自主瑟縮了一下,忙忙應了一聲兒:“是。”便打馬落荒而逃了。
少時,車轎人馬都行至前面兒的樹林下後,衆人方各自尋了一個林蔭處,吃起乾糧喝起水乘起涼來。
馬車內,青冉見黛玉一直通紅着一張小臉,不時還噁心犯吐,情知她中暑得不輕,因急聲兒向王嬤嬤幾人道:“嬤嬤與幾位姐姐照顧好姑娘,我去尋點涼水來,與姑娘清洗通透一番,解解暑氣兒。”
王嬤嬤聽說,正想說讓婆子們去即可,便見青冉已一把掀起車簾,快速跳了下去,說不得由她去了,轉頭又輕輕與黛玉扇起風來。
不多一會兒,便有一隻手掀起了車簾兒,車內紫鵑雪雁幾個都喜道:“定是青冉姐姐回來了。”因忙掀起簾子的一角,欲拉她進來。
卻見掀簾之人並非青冉,而是一名蒙着臉子的黑衣人,車下則圍滿了與其一樣兒裝束的人,手裡還各拿了一把明晃晃的大刀。
再看車外的賈璉並賈府衆婆子小廝,則早已橫七豎八躺了一地,不知是厥過去了,抑或是……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天氣多變,感冒鳥,頭暈得要死,親們都要注意增減衣服哦,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