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夜幕拉下黑色的幃簾,最後一絲火燒雲也被黑暗吞噬。路燈亮了,寬闊的林蔭道被三三兩兩閒遊漫步的學生佔領,他們三五一羣,互致問候,調笑歡愉,和諧相處。
他們和鞏雪擦身而過,像是生命裡毫無關係的過客,匆匆一瞥,然後徹底忘卻。
鞏雪徒步閒庭在道路一隅,感受着身邊清新與寧靜的氛圍。
她並不覺得自己孤單。儘管同行的三人已經莫名其妙地走掉了兩位,可她還是保持着悠閒淡然的步速,穿過校園的花叢小徑,享受着昆明夏夜獨有的涼爽。
其實,她知道何容爲什麼生氣。因爲這個來自江南的極其挑剔又極其自傲的女生,似乎對索林川青睞有加。
但是……
鞏雪微微揚起脣角,不是苦笑,而是解脫的微笑……
她不怕被舍友誤會、嫉妒,甚至是疏遠,她怕的是未來四年生活得不夠平靜。
鞏雪在碧湖邊靜坐了很久,微風拂動她額前的碎髮,夜幕也彷彿在此刻凍結……
回到宿舍,鞏雪發現門竟反鎖着。她敲了很久的門才敲開,開門的是朱古麗,她戴着耳機,一臉無辜地說沒聽到。
鞏雪朝窗邊另一張牀看了看,發現何容已經睡了。
接下來的兩天,是新生入學的最後期限,宿舍空出的牀位仍然沒有新生入住。
鞏雪基本上被何容和朱古麗孤立了,無論是去吃飯,還是參觀學校,結交同樓的朋友,她們都把鞏雪排除在外。
鞏雪樂得清靜,其實早在她們熟悉校園環境之前,她已經利用晨跑的機會,把XX大學新校區轉了個遍。休息的兩天裡,她一般上午去圖書館閱覽書籍,下午去操場堅持訓練,晚上也不閒着,都留給了未來想要征服的領域,電子信息工程專業。
她已經打聽到XX大學有專門的電子信息社團,每週六下午組織團員活動學習,她想參加,但是要等到師兄師姐們開學後才能入社。
這一晚,是報到的最後時限……
何容和朱古麗,白天去昆明市區逛街,到夜裡八點多還沒見回來。
鞏雪洗完澡,擦拭着頭髮從洗漱間出來,“咚咚——咚咚咚”很有節奏的敲門聲。
因爲洗澡的緣故,鞏雪反鎖着門,她以爲那兩個舍友回來了,便一邊擦頭髮一邊應聲道:“來了!”
不想外面站着一個滿頭大汗的年輕姑娘,她的腳底下堆放着三大包袱行李,真的是用那種過去的布單子打成的包袱卷……
“對不起……這是2095宿舍嗎?”帶着濃重河南口音的普通話。
鞏雪點點頭,迅速幾下擦好頭髮,讓開身前的通道,“你是剛來的新生吧。”
那姑娘使勁兒點點頭,衝着鞏雪笑了,“我叫龍思鳳,是今年的國防生。”
鞏雪也笑了,“四鳳?是曹禺劇本《雷雨》中的那個四鳳嗎?”
姑娘一邊朝身上扛包袱卷,一邊抹了抹腦門上亮晶晶的汗珠,“不是那個四鳳,是思念的思,鳳凰的鳳,龍思鳳!”
鞏雪手一揚,潔白的毛巾劃出一道弧線,掛在她牀頭上,然後,她過去幫龍思鳳拎起剩下的包袱卷。
“俺來……俺來就行了……髒……”一着急,河南方言都跑出來的龍思鳳扔下包袱就想來搶鞏雪手裡的,卻被鞏雪笑着拒絕:“沒關係,四鳳同學,我們可是國防生的戰友了。”
龍思鳳愣了愣,瞬即,露出驚訝的表情,“你是哪個高考狀元?!”
鞏雪把包袱放在空牀上,回眸一笑,“你好,我叫鞏雪,是新一屆的國防生。”
龍思鳳趕緊把包袱放下,雙手在深藍色的褲子上蹭了蹭,握住鞏雪白皙的手,“你好……你好……鞏雪同學!”
越看龍思鳳,越覺得她有意思。
這是位十分健康的中原姑娘。十八九歲的年紀,中等個兒,身材稍顯豐腴,但看得出來,是經常在家裡幹農活的勤快人。她梳着一條粗黑的麻花辮,穿着白色的襯衫,深藍色的褲子,腳上是一雙黑色絨面布鞋,整個人都透着一股子鄉土氣息。儘管膚色黝黑的龍思鳳根本夠不上美女的標準,可她笑起來雙頰上宛如熟桃般的紅暈,殷紅的像石榴花一樣的豐潤嘴脣,和一雙黑亮中透出淳樸的瞳眸,卻讓她土的掉渣的打扮,也變得順眼起來……
鞏雪尤其喜歡龍思鳳的笑容……
看到那抹發自真心的笑容,總會讓她情不自禁地想起漠北家鄉的親人……
“牀板我已經擦洗過了,你直接鋪被褥就行。”鞏雪想上前幫她,卻被龍思鳳擋着,她的臉燒紅燒紅的,低着頭說:“俺來……俺來就好了……”
鞏雪知道龍思鳳可能不想讓別人看到包袱裡的東西,於是,她瞭然起身,手把手交給龍思鳳使用儲物櫃的方法,然後,她又教會她開門鎖門,才抱着本從圖書館借來的英文書離開宿舍。
離開之前,她提醒龍思鳳去樓下宿管大媽那兒領被褥,龍思鳳感激地衝她笑笑,說知道了。
鞏雪抱着書去了附近的小操場,說是小操場,其實也和漠北學校的操場差不多大小了。
沒想到之前一直封閉着的大門竟開着,操場正中,豎立着單雙槓的地方,亮着一盞大燈,燈光下面,似乎有個身影正在來回的走動。
好奇心驅使,鞏雪打算進去看看就退出來,可是剛剛靠近塑膠跑道,她就聽到:“喂!同學!!來幫個忙!!”
叫她?
環顧四周,發現全場只有自己之後,鞏雪只好抱着書本朝場地中央快步走了過去。
更讓她沒想到的是,叫她來幫忙的人,是龍戰。
而龍戰看到她,也是一陣驚訝,他以爲遠處那道瘦高的影子是哪個調皮的男生……
“鞏雪!”龍戰竟一下子叫出了她的名字。
鞏雪看着眼前摘掉軍帽,手拿扳手和鉗子蹲在單槓邊上的龍戰教官,心裡升騰起一陣異樣的感覺……
這種感覺與情感無關,她覺得今天的龍戰,似乎變得不那麼冷血了,而且,黝黑的臉膛子,竟讓她感到一種莫名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