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特種大隊不允許隊員使用通訊工具,所以,每逢節假日,通訊室外都會排起長隊,隊員們格外珍惜爲數不多和家人聯繫的機會,可也不忍心讓後面的隊員們等太久,所以,滿腹思念只能化作寥寥問候,通常是說了不到幾句話,就會草草掛斷,可是轉身時不願讓旁人看到的通紅的眼眶和佯裝離開卻躲在暗處的背影,卻泄‘露’了太多不爲人知的心酸和愧悔。。。
不是刻意去‘偷聽’戰友的電話內容,只是想多聽聽“媽媽,爸爸”的呼喚,想跟着戰友重溫珍貴的瞬間。。
今夜由於婚禮的緣故,很多戰友還流連在喜宴上,所以通訊室沒幾個人。怕戰友們把寶貴的機會讓給她,鞏雪沒有進去,而是等在寒冷的室外,等所有的隊員都離開之後,她才走了進去。
第一個電話打給漠北。
第二個電話打給遠在德國的鞏濤。
第三個電話打給公婆。
公公高如山如往年一樣慰問偏遠部隊去了,家裡只有婆婆林蘇然和保姆在。林姨的聲音,還是那樣的溫柔,細細叮嚀她注意身體和安全之後,又埋怨起三過家‘門’而不入的兒子高烈。
“不知道阿烈搞什麼鬼,人在北京也不回家過年,你爸爸更是獨斷專行,前幾天就警告我,不許去打擾阿烈。小雪啊,你說他們爺倆是不是太壞了!”林姨埋怨。。
鞏雪笑了笑,“可能是不得已,您別生氣。”
“生氣有用嗎?”林姨嘆了口氣,問:“那小子也沒給你打電話吧。”
鞏雪輕輕地嗯了聲。
不是今天沒打,而是很多天了。。
放電話的桌子上有些未乾透的水滴,她伸出食指,無意識的把它們連接起來。。
林姨後來又說了什麼,她記不清了,腦子裡滿滿的都是吵架那晚的畫面,耳邊不停迴旋着自己憤怒的吼聲,以及高烈眼中無法掩蓋的痛苦和隱忍。。
她認識的高烈,時時刻刻鋒芒畢‘露’,即使沒有武器,渾身上下也透着戰無不勝的王者霸氣。在她的記憶裡,他永遠是最強者,永遠是天鷹的信仰。
可那晚,從來都只是慣着她,寵着她的男人,面對自己的無禮和瘋狂,第一次‘露’出了強硬鎧甲之下鮮血淋漓脆弱不堪的內心。。
原來,他和自己一樣,都不曾放下,不曾忘記那些摻雜着血與淚的過往。。
他問她,究竟是因爲無法參加實戰任務和他無理取鬧,還是。。。還是因爲無法完成她的誓言,無法繼承和實現那個人的職業信念,而覺得愧疚和憤怒。
他問她,心裡愛的人,究竟是誰?
面對咄咄‘逼’人的高烈,鞏雪無言以對,是啊,她究竟愛的是誰?又爲了什麼,最終選擇了軍人這個職業?
其實,答案一直都在她的心裡,只是自己不願意去承認,不願意相信。
身有所屬,心卻始終沒有歸宿的感覺,時常會把她糾結在自己營造的困境中,甚至把婚姻變得有些不堪。她厭惡這樣的自己,所以,纔會在高烈一針見血地指出他們之間的矛盾癥結時,變得那般敏感,那般暴躁,像是被窺探到錯處的虛僞小人,在他想要包容和勸慰的時候,狠狠地,絕情地刺傷他的心。。
似乎只有那樣做了,才能讓她跌到塵埃裡的自尊和驕傲重新回到身上,而她卻忽略了,夫妻間最不需要的就是爭個高低,分出勝負,更不需要她用廉價而又可笑的威脅贏得所謂的勝利。
吵架的當夜,輾轉反側,始終無法入睡。後來,實在難熬,便一個人去了訓練場,在霜白的沙地上,坐了整整半宿。
冬夜的寒冷和寂靜,讓她被仇恨和無知衝昏的頭腦,變得徹底冷靜下來。
高烈說的沒錯,她的身上確實存在着許多細小卻足以致命的問題,因爲之前圍繞在她身邊的光環太過耀眼,這些瑕疵都被掩飾掉了,可他卻始終在關注着,始終想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和辦法點醒她,讓她清醒的認識到思想上的盲區,從而,在一次次的血火‘交’融之中蛻變重生,變得心智強大,不可摧折。
她太無知,所以,纔會誤會他的動機;所以,纔會幾次三番的用冷酷絕情的態度去刺傷他的心。
高烈問她,是因爲他和阿原相像,所以她纔會接受他的求婚嗎?
他問她,心裡愛的人,究竟是誰?
問之前,他早已猜到答案。只是,和她一樣,不願意去面對現實。。
她不會說謊,也不是個擅於隱藏情感的‘女’人。
可真相往往會讓一切可能都變得虛無縹緲。她不願傷害高烈,不願傷害一個如同阿原一樣,全心全意愛着她的男人。
可事實,似乎和他們想象的又不太一樣。
結婚的意義,對於她來講,不僅僅是一個承諾那麼簡單。
決定結婚,決定接受高烈,是因爲她已經清楚地意識到,高烈在她的生命裡,不知不覺中佔據了重要的位置,這個位置不會覆蓋阿原在她心裡的地位,可若是失去了他,她同樣也會像失去阿原一樣感到痛苦和失落。
她不懂,這種感情究竟是不是愛情。
但她,願意爲了高烈盡力一試。。。
可命運偏偏喜歡和人開玩笑。
第二天一早,當徹夜未眠眼神卻清亮如溪的她鼓起勇氣叩響高烈房‘門’,想要對他說聲抱歉,想要試着主動靠近他的時候,值班的小王卻從隔壁房間探出頭,‘揉’着眼睛問:“雪鷹,大隊長出差了,你不知道?”
出差了。。
然後這一走,便杳無音訊。。
“小雪。。。。。。小雪。。。”可能察覺到她的沉默,林姨在電話裡試探地叫了兩聲。。
還是愣了一下,鞏雪才反應過來,“啊,林姨,您說什麼?”
林蘇然是個心思細膩的老人。談話中,她幾次發現鞏雪注意力不集中,思想拋錨,起初以爲兒媳是因爲過年思鄉心切加上高烈又不在成都的緣故,所以纔會表現異常。可聊了這一會兒,她卻發現鞏雪從未主動向她提起過阿烈,而且在她興高采烈地說起兒子的時候,小雪也幾乎未作迴應,種種跡象表明,這對始終讓她懸着心的小夫妻是鬧彆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