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照片是詹姆斯不經意拍攝的,應該是在進入石窟前某一個時間,在照片中我們看見那兩個中國人,一個被撲捉到側臉,另一個依舊是站立的背影。
可就是那張側臉,我們所有人幾乎同時愣住。
凌霄閣!
凌芷寒拿起照片震驚的說不出話來,我們萬萬沒想到二十五年前,和吉姆父親他們在一起的人竟然是他。
不過照片中那個時候凌霄閣的右手還健在,我突然想到在石室中看見的那條斷手。
“凌霄閣去過石室,他的手就是在石室被砍斷的,他……他是怎麼活着從裡面離開的?”我瞠目結舌完全反應不過來。
“爺爺來過敦煌,我能解開銅鏡上的秘密,爺爺當然更不在話下,可是爺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凌芷寒疑惑不解。
從時間推算凌霄閣出現在敦煌的時間,剛好是他把宗主傳給凌然後匆匆立刻凌家後不久,凌霄閣在病房說過,他被杜亦監禁二十多年,如此看來,凌霄閣應該是在敦煌的事之後就落入杜亦手中。
“先別管外公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你們看看另一個人。”葉知秋的指着照片中那個站立的背影。
“一個背影有什麼好看的?”田雞問。
“你們難道就沒感覺,這背影很熟悉嗎?”葉知秋偏着頭表情焦灼。“我總感覺眼熟,應該是我見過的,可我怎麼也想不起來是誰。”
“你不可能見過,這照片是二十五年前拍的,那個時候你都還沒生呢。”將軍吸了一口煙搖頭。“你要真見過那就有鬼了。”
看那背影挺拔,估摸年紀應該不大,葉知秋還是在旁邊思索這背影是誰,我的目光無意中瞟見之前吉姆放在桌上的筆記,裡面的文字似曾相識。
“我能不能看看?”我指着筆記問。
吉姆點點頭告訴我們,詹姆斯在荒漠中被發現時,手裡一直緊緊抓着一個包,而這本筆記就是在包裡發現的,裡面的內容他們看過很多次,但並沒有什麼發現。
我拿起筆記發現是殘缺的一半,讀出上面第一句話。
聽聞敦煌有人四處詢問羽龍圖案,我在離開蘇州後便趕往敦煌……
“凌霄閣的筆記!”我終於認出上面的筆跡,在武夷山上我們找到過這本筆記的另一半,難怪上面的文字如此眼熟。
吉姆他們看這本筆記當然不知道這些文字的重要性,我認真翻閱,漸漸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凌霄閣知道有人覬覦凌家的秘密,擔心凌家會因他受牽連,便匆忙離開蘇州,一同帶走的還有凌家世代相傳的秘密,他先去了武夷山把筆記和凌璇留下的線索一同藏匿。
他原本是打算遠走高飛,找一處地方隱居,誰知無意中得知有人在敦煌打探羽龍的由來,凌霄閣已經意識到這個圖案或許和凌家先祖留下的秘密有關。
可惜他始終無法破解推背圖中的玄機,在筆記裡凌霄閣提到了卓明風,他用大量的篇幅記載了和卓明風之間的玄學比試,最終心悅誠服自知凌家玄術遠不及卓家,而凌霄閣輸給卓明風的時候,卓明風不過是十歲的孩子。
這也是讓凌霄閣怎麼也無法想通的事,這已經不是天賦異稟的問題,以卓明風的年紀他不該有如此之高的玄學造詣。
凌霄閣隨後便去了敦煌,並在那裡順利的找到吉姆的父親,但讓凌霄閣不理解的是,這些人在找尋一處宮殿遺址,他不明白這宮殿和凌家先祖留下的羽龍圖案有什麼聯繫。
筆記到這裡有幾篇空白,我往後翻,當再見到有文字的時候,發現筆跡有些凌亂,看得出凌霄閣在書寫的時候一定很激動和緊張。
“這一段文字有些離奇,我們怎麼也看不懂。”樑嵐在旁邊說。
我不由自主慢慢讀出筆記中那些凌亂的文字。
……
1942年3月18日,我第一次見到他,記得是在凌家的宗祠中,那天下着很大的雨,他帶着雨披我幾乎看不見他的臉。
他讓我去格爾木,可我並沒有在那裡見到他,原本以爲這個人不會在出現在我眼前,直到我今天再一次見到他。
他從旅店的外面走進來,我一眼就認出了那張陰鬱而堅毅的臉,英挺劍眉下蘊藏着銳利的黑眸,裡面透着令人不敢仰視的威嚴,他站在我面前時,我震驚了很久說不出話來,倒不是因爲他突然的出現。
而是……
我有些不確定那到底是不是他,他站在我面前亦如和二十年前的那個雨夜一樣,同樣的表情,同樣的容貌甚至是同樣的氣質。
同樣的一個人!
他竟然沒有絲毫的變化,我都有些錯覺,爲什麼二十多年的時間沒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的改變。
……
讀完這段文字後,我們瞠目結舌的無言以對,吉姆估計是見我們表情驚詫,在對面說。“我們反覆想過,應該是筆記的主人見到一個他過去認識的人,而且這個人保養的很好,讓筆記的主人有些驚訝。”
根本沒有誰去理會吉姆,他永遠無法知道這段文字的含義,凌霄閣用如此凌亂的文字記載和這個人重逢的場景,並不是因爲這個人保養的好。
他是在說,這個人二十年來容貌沒有絲毫的改變,我不相信誰會經歷二十多年的歲月磨礪依舊一成不變,凌霄閣應該也不相信,所以他纔會如此震驚。
凌霄閣記載的這個人就是四十年前招募那十二個去崑崙金闕的神秘人,再強大的人也抵禦不了歲月的侵蝕,看到這裡我慢慢想起之前在另一本筆記中看到過的一段文字。
那是在崑崙金闕中,薛書橋留下的筆記裡的一段記載。
……招募我們的人走在最前面,我好幾次看見他被閃電擊中,當耀眼電光黯然的時候,他依舊安然無恙的前行,閃電劈擊在他身上勾畫出熾白的輪廓,我猶如看見神……
已經有很久沒去想過那個神秘的招募者,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在二十五年前的敦煌,而且還是毫無遮掩的站在認識他的凌霄閣面前。
這個人遠比我們知道更多關於月宮九龍舫的事,四十年前他出現在崑崙金闕,相隔二十年後他又出現在敦煌,他每一次出現的地方都有羽龍的蹤跡。
我連忙向後翻閱筆記,凌霄閣很吃驚的並不是這個人爲什麼樣貌沒有改變,依舊和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樣的年輕,而是這個人在見到凌霄閣後,只說了一句話。
羽龍現,萬象出。
這話原本是凌璇寫在推背圖的後面,除了凌家的宗主不可能有誰知道這句話的存在。
凌霄閣萬萬沒想到,這句話會從這個人嘴裡說出來,在筆記中凌霄閣也意識到,這個人似乎對凌家的事知道很清楚,而且對於羽龍圖案更是瞭解。
他問這個人爲什麼來敦煌,那人說和凌霄閣的目的一樣,凌霄閣迫切的想揭開凌家的秘密,他當時想的和凌芷寒一樣,唯一能讓凌家太平的辦法只有找出秘密並且公之於衆。
因此凌霄閣和這個人一起,幫助吉姆的父親找到第一百二十六號石窟,並且從壁畫中發現了隱藏的銅鏡。
然後……
那個人竟然輕而易舉破解了銅鏡上的玄機。
“不是我爺爺破解的?!”凌芷寒大吃一驚。
“看起來這個人對玄學也深有領悟。”我深吸一口氣說。
筆記的最後是凌霄閣沒有寫完的記載,我看着那段簡短的文字。
過了明天或許凌家傳承千年的秘密就能被揭開……
後面的事我們已經能想到,他們一同去了玉門關,並且找到了那間石室,可是並沒如同凌霄閣期盼的那樣,凌家的秘密他終究是沒揭開,而他的手也離奇的斷在裡面,石室中到底發生了什麼,現在已經無人知曉。
事情到現在越來越撲朔迷離,每一次我們揭開一件事,觸及到的並不是真相,反而是更多的謎團,而且相互之間全無關聯。
我合上筆記的時候,有東西從裡面掉落出來,我從地上拾起來,那是一張被撕成一半的照片,泛黃的照片中有兩排人站立在皚皚雪山之下。
這是四十年前,那羣去崑崙金闕探險的十二個人,在崑崙入山口的合影,我突然想起在武夷山的時候,凌霄閣的另一半筆記中,也有半張照片,想必是當時他把前半部分筆記撕下來和凌璇的線索一起藏匿,無意中把夾在裡面的照片撕成兩半。
在那張照片中我們看見四十年前去崑崙金闕的第十三個人。
可惜照片從中間被撕成兩半,剛好無法看清這個人的面容,第十三個人正好就是那個神秘的招募者,這張照片的另一部分在旅店的包裡。
事情終於算是有了些進展,我們很想知道這個人到底是誰,歸心似箭想立刻趕回旅店揭開第十三個人的面目,我把在玉門關石室中發現吉姆父親和叔叔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他們夫婦。
很遺憾那出石室已毀,確切的地方也不便告訴他們,屍骨是不可能再找回,但也算是入土爲安,離開的時候我告訴吉姆夫婦,讓他們把拍攝到的第一百二十六號石窟的照片交給保衛處的人,這足以證明現有的壁畫是被修復過,根本不算是文物,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被釋放。
回到旅店我連忙找出另一半照片,當兩部分在桌上慢慢重合在一起,一張完整的照片呈現在我們眼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照片中間的那個人身上,然後整個房間陷入漫長的沉寂,那是一種快要令人窒息的驚恐和迷茫,當其他人的目光從照片上移開時,如今他們都噤若寒蟬的望着我。
我是唯一還埋頭惶恐而震驚望着照片的人,腦海裡始終回想着凌霄閣對這個人的描述。
那是一個有着英挺劍眉的男人,神情堅毅中透着陰鬱,銳利的黑眸中是令人無法抗拒的威嚴。
說實話我曾無數次用這些並不詳盡的描述,試圖去勾畫那個男人的面容,可當這張臉真真切切出現在我面前時,我做夢都沒想到會是這樣。
到現在我終於明白,那天在病房中,凌霄閣看見撕下人皮面具的我時,爲何會那樣驚恐和害怕。
四十年前他第一次見到那個人,相隔二十年後,他再一次見到依舊年輕沒有絲毫變化的他,再過了二十年,依舊風燭殘年病入膏肓的凌霄閣在病牀上又看見了他。
歲月仍然沒在這個人身上留下半點痕跡,亦如凌霄閣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樣,難怪葉知秋看見凌霄閣和那人在敦煌背影的照片時,會感覺莫名的眼熟,可怎麼也想不起來是誰。
這就如同如今懸在窗外的明月,每天都會升起和落下,皎潔的月光和清輝從未有過丁點的改變,可真正去在意的人並不多,誰會去關注一輪天天都能看見的明月。
太過熟悉的東西反而難以記起。
對於他們來說,我亦如窗外的明月,太過熟悉反而不會去關注。
我就是照片中第十三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