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爵應該完全沒有覺察到我情緒和麪色的變化,我猜她把一切歸結於我太吃驚的緣故,我站到她面前,手伸向她的臉,宮爵一愣茫然的不知所措。
“你,你幹什麼?”
我的手按在她臉上,只露出她眼睛,好熟悉的面容,特別是這個角度,只不過我曾經看過的這雙眼睛中,透着無盡的仇恨和怒火,而如今只剩下夾雜着羞澀的疑惑。
我抖動的手從她臉上低垂,是的,我已經可以肯定站在自己對面的是誰。
第一次看見這雙眼睛還是在幻像中,然後是在羅布泊的沙海古城,唯一不同的是,那些時候,她身上穿着那套我記憶猶新的黑甲。
難怪我率領龍伯大軍圍攻歸墟的時候,歸墟人會不惜一切保護她的安全,原來歸墟人保護的是女王。
就是她在離開神域之前,釋放了晶石的能量禁錮龍伯大軍,宮爵就是月宮九龍舫上第六個人,也是她在沙海古城用利器穿透我的身體。
我下意識低頭看向自己胸口,還能感覺到隱隱作痛,我踉踉蹌蹌向後退一步,怎麼也沒想到,一直跟在我身邊的居然會是歸墟女王,而且是千方百計要殺掉我的那個人。
“你怎麼了?雖然我是瞞了你很久,可你也不至於這樣啊?”
我根本沒有去聽宮爵說什麼,腦子裡一片混亂,拳頭頃刻間握緊,我曾經向她坦誠過,還荒唐幼稚的以爲可以化解恩怨,可換來的依舊是恨不得把我挫骨揚灰的仇視。
我手捂在胸口,好像還能體會到,當她把利器決絕刺入我身體時的痛疼和冰冷,我和她之間經過這長達幾萬年也無法放下的仇恨,註定只會有一種結果。
你死我活!
事情永遠都是這樣的巧合和離奇,二十年前我站在她面前時,我遺忘了一切,我以爲自己是簡簡單單的顧朝歌,以爲能憑着三言兩語冰釋前嫌,殊不知在她心裡,這是一段有兩個神族屍體和鮮血堆積的仇恨,除非一方被趕盡殺絕,否則這種仇恨會擁有的延續。
而如今……
她認爲自己是簡簡單單的宮爵,一無所知的站在我這個龍伯國主面前,她根本沒有意識到後果的嚴重性,我雖然沒有毀滅之力,但現在我要動手殺她,一樣輕而易舉。
看起來二十年前,在羅布泊的沙海古城中發生意外的並非只有我一個人,歸墟女王也在那裡遭遇到和我同樣的事,甚至結果都和我一樣,我和她都在那裡失去記憶,並且離奇的變成嬰兒。
我被顧遠山帶走,而宮爵被宮羽帶走,這就是宮羽在臨死前想要告訴我們的秘密,可解天輝卻沒有讓她說出來。
難怪每一次我恢復毀滅之力的時候,雖然我沒有之前的記憶,但是潛意識中,我總是想殺掉她,這是多麼深的仇恨,讓即便沒有記憶的我對她都如此的敵視。
“你,你倒是說句話啊?”
我思緒被切割的太凌亂,我必須殺掉她,就在現在,我已經犯過一次錯,代價是損兵折將,眼睜睜看着近衛在我面前灰飛煙滅卻無能爲力,我不能再錯,在我肩負的使命中,清除從神域中離開的漏網之魚和摧毀晶石一樣的重要。
我面前站立的是歸墟女王,也是所有事的始作俑者,是她禁錮了我的族人,也是她企圖摧毀整個龍伯神族,我相信一旦她記起自己是誰,依舊會毫不遲疑的如同二十年前在沙海古城那樣殺掉我。
多麼可笑的安排,我以顧朝歌身份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也是在這裡,那個時候我原本就有機會殺掉她,可陰差陽錯她居然成了我的朋友。
如今我們再一次站在這個地方,才意識到,或許這裡就是我和她之間的宿命,冥冥之中註定我會在這裡了斷一切,想到這裡,我手再一次擡起,張開的五指向她脖子伸去。
後面的事反而變的簡單,我能預想到整個過程,猶如鐵鉗般的手掐住她脖子,她會在我手掌中掙扎,用驚詫茫然的目光慌亂注視着我,她應該想對我說什麼,但我是聽不見的,因爲從她嘴裡發出的只有痛苦的呻吟,直至我聽見她頸骨斷裂的聲音,或許到我鬆開手的那刻,她的眼睛都會一直瞪着我,充滿了驚恐的迷茫。
整個過程只需要不到一分鐘的時間,我便能彌補這二十多年的錯誤,而且我距離自己肩負的使命又更近一步。
“我真是宮爵,你怎麼跟傻了一樣。”宮爵握住我的手。“你不會有什麼事吧?”
當被宮爵觸碰的那一刻,我的手不由自主抖動,分不清是突然清醒還是突然被迷惑,宮爵比我更吃驚,詫異的捧着我的手:“你怎麼了,手這樣冰?該不會是病了吧?”
她一邊說一邊用手背感知我額頭的溫度,臉上透出擔心的神色。
她的手好溫暖,我亦如一塊雪域中恆古不化的寒冰,可在她的觸摸中竟然在融化,冰凍堅硬的心也隨之變的柔弱。
那是宮爵,那是和我生死與共的人,那也是不止一次救我命的人。
月色下我注視着面前這個讓我五味陳雜的女子,她讓我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名字。
顧朝歌。
我僵硬的手漸漸變的輕柔,緩緩觸摸到她絕美的臉頰上,她一頭短髮,看上去反而更加英氣逼人,她的臉有些滾燙,透着少女的嬌羞。
“宮爵,你的名字叫宮爵,是的,你是宮爵……”
我喃喃自語,努力在用顧朝歌的記憶去壓制我身體中的仇恨。
“你別嚇我,要知道告訴你真想會讓你這樣,我寧可永遠不說。”宮爵抿着嘴有些不知所措。
我還是無法讓自己徹底的平靜,思緒錯亂的讓我有些抓狂,我怎麼能殺掉自己的朋友,我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我什麼時候變的如此冷酷無情?
作爲顧朝歌來說,我對自己的行爲感到羞愧和恥辱,就是這份肝膽相照的情義,才支撐着我一路有驚無險走到現在,我居然如此決絕的想要殺掉如此信賴自己的夥伴。
我感覺顧朝歌也在漸漸被仇恨所吞噬,但這終究是我無法迴避的使命,同樣也是我對全族許下的承諾。
用敵人的屍骨來爲先輩堆砌神墓,用敵人的鮮血去洗滌屈辱……
我是龍伯國主,而對面站立的是歸墟女王,我甚至都不用去想理由,就憑着兩個種族根深蒂固的世仇,我就該毫不遲疑的殺掉她,亦如我在魔國殺掉應悟那樣。
可現在我居然下不了手,明明很簡單的恩怨,卻因爲摻雜了顧朝歌的記憶,讓我的意識中,只相信站在我對面的是宮爵。
我終於明白,爲什麼我把一切真相告訴葉知秋的時候,她選擇了遺忘和迴避,其他她和葉九卿一樣,知道我所說都是真的,但是她更願意相信我是顧朝歌,那也是一種信任,而且還是一種毫無保留的信任,甚至可以讓她忽略掉我的過去。
而如今我居然也有這樣的想法,我對宮爵下不手,作爲顧朝歌我根本找不到殺她的任何理由,而作爲龍伯國主……
解天輝殺宮羽就是不希望她說出真相,並非是怕我知道,而是不想讓宮爵知道,可見所有的近衛都知道宮爵真正的身份。
他們要殺宮爵簡直輕而易舉,爲什麼一直沒有動手?
把應悟囚禁在魔國,是爲了日後還能爲我延續生命,說明應悟還有用得着的地方,那宮爵呢?留下宮爵的意義又是什麼?
每一個人存在都是有用的。
我的存在是爲了龍伯神族的崛起和復興,當然還有必不可少的復仇,而近衛存在的作用是爲了保護我的安全,宮爵呢?近衛讓宮爵還存在一定有很重要的作用。
我突然想通這件事,近衛早就知道宮爵真正的身份,這一點從很多地方都能看出端倪,去萬象神宮的時候,卓明風把我們帶進玉門關外的暗室,他知道除了宮爵之外,沒有人能看見凌璇留下的地圖。
而在見到解天輝的時候,他也不止一次說過,他平生最恨的兩種人,其中一種便是宮爵和田雞那樣的人,當時我不明白解天輝的意思,現在知道了,他是在暗指痛恨一切和歸墟有關的人。
既然如此,又是什麼原因讓近衛知道歸墟女王的下落,而且還是失去能力的歸墟女王,卻一直沒有剷除這個他們心中最大的怨恨,反而要把宮爵刻意留在我身邊。
唯神可見萬象宮!
我終於找到了答案,歸墟人會留下神器和月宮九龍舫的線索,但是這些線索只有真正的歸墟人才會知曉,亦如宮爵能看見凌璇留下的地圖。
要找到這些神器和那艘船,就必須要得到歸墟人的幫助,這原本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但陰差陽錯卻真的出現了,歸墟女王和我一樣失去了記憶,我成爲了顧朝歌,而她成爲了宮爵。
解天輝殺宮羽滅口就是爲了不想讓宮爵知道自己身份,這樣,就能確保宮爵一直留在我身邊,用她所特有的方式和能力,幫我完成最終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