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爵上次告訴我,他出現在歸墟高樓之中時,當時我渾渾噩噩還沒有記起作爲龍伯國主的記憶,但現在細想宮爵所說的幻像,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
“你,你當時在那座高樓之中”
我喃喃自語重複他的話,而且在後來的魔國裡,當我開啓機關時拼湊出龍伯標誌,宮爵同樣一眼就認出來,在他記憶最深處,這個標誌代表着黑暗和死亡。
記得宮爵向我描述過他心中揮之不去的噩夢,他在幻像中看見的顏色都是明媚和光亮,直到遠處的黑暗出現,隨着那片黑暗的蔓延,所有的一切全都被吞噬和淹沒。
安靜被哀嚎所替代,祥和被殺戮所佔據,流動的黑暗中,有東西在向他逼近,像是夢魘一般吞噬着他在意的一切。
龍伯神族的旗幟代表着死亡的混沌,那是我要刻在每一個背叛龍伯人的神族心中的恐懼,可這個標誌只有神域中的人才會見到過。
我和近衛離開神域之後,所用的是經過簡化的圖騰,也就是後世傳聞中,代表祖神的三眼麒麟。
宮爵居然會認識龍伯神族的旗幟
“當時我還,還帶着好像很貴重的頭冠,白色的,那頭冠似乎很純潔和神聖。”宮爵應該沒有意識到我聲音越來越冰冷。
我整個人徹底的愣住,身體僵硬嘴角蠕動一下,對身後的宮爵說,那頂頭冠是半月形,圍繞頭冠一圈是九條羽龍,每條羽龍身上都以璀璨明亮的寶石裝飾,尖端則是一顆絢麗的明珠,在燈火的映照下璀璨奪目,異常威嚴華麗
“你,你怎麼知道?”宮爵在身後用指頭戳我。
我身體愈發的冰冷僵硬,不由自主蠕動喉結,我當然知道,在我砍下歸墟國主頭顱的時候,那頂頭冠就掉落在我腳下,那是歸墟神族的王冠,只會戴在國主的頭上,象徵着歸墟神族至高無上的神權。
記憶中歸墟國主的血沾染在上面,那些璀璨奪目的寶石映射出血紅的光芒,落在我眼裡,沒有任何時候比那一刻更讓我滿足,似乎看到一個世仇的神族被血所吞噬。
我並沒有毀掉那頂王冠,而是從俘虜的神族中挑選一名歸墟人,讓其帶着這頂被鮮血侵染的王冠返回歸墟國,我用這樣的方式宣示覆仇的開始,同樣,我也用這樣的方式,讓其把恐懼和恥辱帶給歸墟殘存的族人。
按照神族的體系,國主之外是世襲,新繼位的國主纔有資格戴上這頂王冠號令歸墟神族,但這並不是讓我吃驚的地方。
我親手殺掉歸墟國主,但是我很清楚和肯定,歸墟神族不可能有下一個國主,因爲歸墟神族的繼承者是一名女子,早在我率領龍伯大軍離開雪域,攻下第一座城邦時,我便從俘虜的嘴裡重新掌握了神域的現況。
歸墟國主的繼承者是公主!
“那頂王冠怎麼會戴在你頭上”我再也按耐不住,驚詫的轉過頭去,當我看見宮爵時,目瞪口呆震驚在原地。
“你幹嘛這麼快就回頭,我還沒想好怎麼告訴你呢。”宮爵看上去比我還吃驚。
我只感覺腦子裡一片空白,半天都反應不過來,月色下,站在我面前的竟然是一個女子,眉宇之間有種超凡脫俗的清秀和美麗,我凝望着她,臉頰上隱隱透出一層胭脂之色,雙睫微垂一股女兒羞態,嬌豔無倫,旖旎如畫。
“你,你是”
“宮爵。”
“你,你是”
“女的,是的,這就是我一直想要告訴你的事,可惜是你自己三番五次不想聽,也不怪我瞞你這麼久。”宮爵攤着手不以爲然淺笑。
我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怎麼也沒想到宮爵要告訴我的秘密,竟然讓我如此震驚和錯愕。
第一次在這裡見到他的時候,我就暗暗吃驚過一次,當時也是在月色下,我看見在墓室裡面的宮爵,剛毅的面容中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銳利的黑眸讓人過目不忘,削薄翹着的嘴角像是一直帶着笑意,像是夜空裡皎潔的上弦月。
當時我還在想,怎麼會有長的如此俊俏的盜墓賊,但始終感覺什麼地方不對,可並沒有多想,現在才明白,原來不管宮爵怎麼掩飾,她身上都有一股女子特有的胭脂氣。
其實這並不是什麼秘密,只不過我壓根沒有仔細去想過,宮羽的機關術只收女弟子,原因就是女子的手軟能探知到機關變化,這是女子得天獨厚的優勢,就是說宮羽嫡傳的關門弟子怎麼也不會是男的。
而且後來認識宮爵和田雞後,我們三人形同手足生死與共,可不管怎麼樣,宮爵從來沒有和我們在一張牀上睡過,第一次和他們探墓就是北邙上的姬渠墓,面對屍鰻,宮爵自己都清楚,屍鰻唯一的弱點就是怕水,遇水身體會凝固。
可宮爵寧可被屍鰻攻擊也不肯脫褲子,當時我和田雞還拿這事和宮爵開玩笑,其實當時我就該想到。
一個女子跟在我身邊七八年,我們居然渾然不知
不!
葉知秋問過我宮爵可有事瞞着我,可見葉知秋早就知道,我頓時恍然大悟,宮爵性子灑脫,可唯獨只要和葉知秋在一起,便會針鋒相對相互擡槓,而且還有薛心柔,她也不止一次暗示過我,說明薛心柔一早就發現宮爵的秘密。
就連和宮爵接觸時間不長的封承,也知道宮爵女扮男裝,所以纔會如此驚詫問我,宮爵可有事情告訴過我。
恐怕知道宮爵秘密的還遠不止這些人,只有我和田雞渾渾噩噩一直矇在鼓裡,我之前還經常拿宮爵開玩笑,說她較真起來跟女人一樣,沒想到她本來就是女的!
“我可沒想要隱瞞你,最開始你和田雞一直不問,我也懶得說,慢慢發現你們好像習慣了我的身份,乾脆就順其自然,後來本來想告訴你們的,可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宮爵抿着嘴,露出女子的嬌羞。“不過,你和田雞也真夠失敗的,我在你們兩人身邊七八年時間,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女的,唯獨就你們兩個渾然不知。”
“所,所有人都知道?!”
“是啊,魏叔還問過我,打算什麼時候告訴你。”
“將軍也知道?!”
我慌亂的舔舐嘴脣,難怪將軍生前一直罵我沒眼力勁,原來說的是宮爵,我也算是細緻的人,居然沒有發現一直跟着自己身邊的是一名女子
不!
我心裡突然更加驚詫,我並非是沒有發現,只不過潛移默化之間我並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而已,在海底的碣石金宮中,我必須在凌芷寒和宮爵之間決戰。
這兩人都是我朋友,而我最終選擇了宮爵,事實上直到剛纔,關於爲什麼我會選擇救宮爵,我始終無法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
但我現在或許是找到了,凌芷寒爲了救我們,把凌家宗主手鐲戴在我手中,按照凌家傳承幾百年的規矩,宗主婚配便將手鐲戴在對方手上,自此這人在凌家便有和宗主一樣的地位和身份。
其實我知道凌芷寒對我有兒女之情,而我對她也有好感,我承認我是有那麼一點喜歡她,可我最終卻鬆開了她的手,我沒有給任何人說過,也許是連我自己都不願意承認。
在當時,我鬆開凌芷寒的手,原因其實很簡單。
因爲宮爵在我心裡的分量比她要重,我無法想象失去宮爵以後,我會怎麼樣,我把這件事歸結於和宮爵之前的情義。
但並不是!
可能在我潛意識中,我早就發現宮爵是女子,我對她的並非是兄弟之情,而是兒女之情。
而且,另一件事也能證明,葉知秋生性乖巧,唯獨對宮爵水火不容,我一直把知秋當妹妹,可漸漸發現她對我的感情竟然並非是兄妹之情。
從宮爵一出現開始,葉知秋就表現出很強的敵意和抗拒,或許這是女人之間的與生俱來的天性,葉知秋覺察到我對宮爵的情感變化,而宮爵也發現葉知秋對我的情愫,這兩人爲了我成爲明爭暗鬥的對手。
可我居然一直沒找到她們之間針鋒相對的原因。
如果我是顧朝歌,面對站在面前嬌柔可人的宮爵,或許除了吃驚外,更多的應該是驚喜纔對。
但等到我漸漸平靜下來,一閃而過的喜悅瞬間蕩然無存,我並不是顧朝歌,我是龍伯國主,對面站立的也並非是宮爵,而是能戴上歸墟王冠的公主。
她繼承了國主之外,那她真正的身份就是歸墟女王!
多麼荒唐可笑的巧合,堂堂龍伯國主竟然喜歡上自己世仇的敵人,而且這還不是讓我最吃驚的地方,我的身體亦如雪域中的寒冰,目光中透出我原本的冷酷和殺戮,擡手步伐堅定的向宮爵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