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整的青銅雕像被一分爲二,我們向後退了一步,青銅雕像裡是一個冰塊的人形凹槽,和雕像的造型一模一樣,就如同一個巨大的冰棺,不過裡面卻空空如也並沒有我們期盼的祖神。
“這是什麼?”將軍用槍挑起一件血紅色的長袍。
很顯然這裡面曾經站立過人,將軍發現的長袍我見過,那是剛纔恍惚中我看見祖神身上穿的長袍,這就意味着我看見的都是曾經真實存在過的事實。
“這……這長袍也太大了吧。”田雞展開寬大的長袍。“誰能穿的上這麼大的衣服。”
我目光落在玉雕上,上面雕刻的祖神遠比九黎人要高大的多,之前我們還設想那或許是一種對神崇拜而誇張的造型,現在才清楚的意識到,九黎的祖神的確比正常人要高大的多,從冰槽的大小看至少有三米多高。
那完全是異於常人的身高,我連忙走出通道,叫其他人過來幫忙,開啓外面另外的十一尊雕像,結果都一樣,每一尊雕像裡面都有人形冰槽,但如今留下的卻只有一件血紅色的長袍。
“最後一次祭祀是秦朝,我們一直沒想明白九黎人對祖神的祭祀爲什麼會中斷,現在明白了,因爲……”我深吸一口氣震驚不已。“祭司說的沒錯,祖神甦醒過,並且離開了神殿!所以祭祀纔會被停止,這座神殿的秘密也因此而湮滅。”
“秦朝……”葉知秋低頭細想了片刻。“這中間跨度長達幾千年,這些祖神怎麼可能在雕像中存活這麼長的時間,而且,甦醒後的祖神去了什麼地方,從這些長袍看,祖神身材高大異於常人,應該極其醒目,歷史中爲什麼就沒有關於這方面的絲毫記載?”
我和田雞幾乎同時把目光看向宮爵,無獨有偶的是,這樣離奇的事我們已經經歷過一次,從崑崙金闕的冰棺中同樣也有五個人死而復生,並且和月宮九龍舫一樣,神秘的離開了崑崙金闕,其中一人居然還和宮爵長的一模一樣。
“祖神在離開神殿的時候,帶走了開啓神殿的鑰匙。”我從身上拿出青銅柱不知所措的嘆口氣。“沒有青銅柱即便找到神殿也不可能進入,這神殿隱藏着祖神的秘密,至關重要的鑰匙應該一直被祖神妥善保管纔對,爲什麼……爲什麼會出現在我的身上,又是誰把神殿的鑰匙交給我?”
“想讓你知道也不會偷偷摸摸給你。”將軍沉穩的看着我。“或許是有人想讓你重新開啓神殿,至於原因,我實在想不出來。”
“這些事如果我們能出去還能慢慢調查,我現在最想搞清楚的是另一件事。”宮爵站在一尊雕像意味深長的看着我。
“什麼事?”我問。
“所有的雕像都是可以開啓的,但接口嚴絲合縫,即便是扣合的開關也和雕像完美的重合,就是仔細查看也未必能發現。”宮爵神情迷惑望着我。“可……可你是怎麼知道這些雕像是可以開啓的?”
我茫然的搖頭,那短短十分鐘的時間我猶如做了一場夢,我看見的場景是那樣的逼真,像是親身經歷過這一切,戴着三眼麒麟黃金面具的人,用我無法聽懂的話對我說着什麼,我甚至能看見那人眨動的眼睛。
有那麼一刻我甚至感覺自己曾經到過這神殿。
可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我根本無法解釋宮爵的質疑。
呯!
冰室外面傳來撞擊的巨響,我茫然的思緒瞬間被拉了回來,大家驚恐的看向石門的方向,每一次撞擊感覺整個冰室都在地動山搖,我們手中除了將軍都沒有可以防衛的武器。
那樣厚重的石門竟然在撞擊中傳來碎裂的聲音,連同一起破碎的還有我的心絃,冰室裡根本沒有出路,甚至連躲藏的地方都沒有。
“雕像!”我回頭看到被我們打開的雕像。“趕緊躲到裡面去。”
石門碎裂的聲音隨着撞擊頻率的加快愈發清晰,我把葉知秋推到雕像中,這個節骨眼上她居然還在擔心溫儒,非要溫儒先進去,等到溫儒躲藏的雕像合攏,我讓葉知秋趕緊進去。
外面就剩下我和宮爵還有田雞以及將軍,我讓他們也馬上躲進去,石門外面不管是什麼,能把如此厚實的石門撞擊成那樣,在這個封閉的冰室中也不是我們能抵禦的。
“不成,最後一個人沒辦法合攏雕像。”田雞剛跑進雕像突然折了回來。
“你們先進去,我來關。”我焦急萬分的說。
“那你怎麼辦?”宮爵搖頭不肯進。
“得有個人留在外面。”將軍把槍一提,拎着我衣領往雕像裡面推。
“好!”我知道將軍是打算留下來,毫不猶豫的點頭,同時看向田雞和宮爵。“傻愣着幹嘛,嫌命長啊,趕緊進去。”
田雞和宮爵估計也猜到結果誰也不動,我甩開將軍的手,先把田雞一掌推進去,沒等他反應過來,我們三人已經把雕像封閉。
我伸手去抓宮爵,他往後退,宮爵聰慧我想的事他應該知道,我轉頭衝着將軍喊。“把他弄進去,這一次我聽你的。”
將軍二話沒說上前一把將宮爵抱起,突然將軍一愣,臉上的表情很震驚的看向宮爵,從來沒見過將軍這樣的反應,形容不出來,但那表現稍縱即逝,不由分說將宮爵扔到雕像中,我順勢合攏,裡面傳來宮爵的喊聲。
只剩下我和將軍,我老實的走到雕像前,將軍一臉從容聲音有些坦然的平緩:“幫我告訴掌櫃,他交代的事,魏虎幸不辱命,知秋就交給你了。”
“有什麼話,你留着自己給他說。”我突然伸手一把擰住將軍的衣領。
他應該是反應過來,知道我想幹什麼,死死箍住我的手,一臉暴怒:“老子還沒死,不用你給老子墊背。”
“小爺活着,還輪不到你這個老東西逞能。”將軍再強橫可畢竟體力已經大不如我,硬是掰不開我的手,被我硬生生推到雕像中。
“朝歌。”這是將軍第一次叫我名字,他從來都是喊我小王八蛋活着王八犢子之類,我一愣看着將軍的面色很無助,他也有柔軟的時候,沒想到竟然是生死關頭,連他的聲音都透着遲暮。“我活夠了,這輩子也算值了,你聽我說,最後一次讓我來,你還小,還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
“當年是你把我拖下水的,不然估計我也沒命活到現在,今兒小爺就算是還你了。”我心一軟,可力氣卻沒減輕,一隻手死死把將軍抵在雕像中,另一隻手拉着雕像用盡全力閉合上。
“小王八犢子,小王八犢子……”將軍在雕像裡重重敲擊,一直重複的咒罵越來越小,到最後我竟然聽見裡面傳來哽咽的聲音。“你要有什麼三長兩短,老子就留這兒陪你。”
我渾身像散架一般虛弱無力的靠着雕像坐在地上,手裡拿着將軍的槍,忽然感覺心裡一熱,眼睛有些溼潤,跟着這幫窮兇極惡刀口舔血的糙老爺們,他們從來不會教我這種令人軟弱的情感。
嘣……
石門徹底碎裂的聲音讓我不得不丟掉不合時宜的惆悵,在鼻尖抹了一把拉響槍栓,衝着身後的雕像很平靜的大喊:“我一個人換你們五個人,這買賣不虧,要是覺得小爺這命糟踐不值這個價,你們就可勁鬧。”
雕像中再沒聲音傳來,我知道不是他們貪生怕死,他們是怕辜負我的成全。
尖銳刺耳透着憤怒的聲音從石門處出來,殘垣斷壁的石塊被撞擊開,陰暗中一隻渾身被灼傷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型蟲子,蠕動着片體鱗傷的身體慢慢向我遊弋過來。
我以爲蝴蝶女王已經葬身火海,看來我是低估了這個神殿的守護者,它竟然穿過火海窮追不捨找到這裡,它身後我沒有看見蝶麪人和那些白色的蟲子,想必都被大火燒死。
不用去想,就看着女王鱗甲上全都豎立起來的尖刺,我也能猜到它對我有多怨恨,那雙令人望而生畏的黑色複眼透着暴戾的殺戮,肥碩醜陋的頭上不停顫抖的觸角,感知着冰室裡任何細微的變化。
女王很快就鎖定了我的位置,我依靠着雕像站立起來,原來當英雄就是這樣的,事實上我雙腿抖的厲害,在四方當鋪,他們教我快意恩仇,教我爾虞我詐,教我油滑世故,還教我心機城府。
唯獨……
沒教過我如何當英雄,何況我壓根也沒想過要當英雄,只不過如今身後有一羣值得我爲他們付出的人,這或許就是葉九卿教我的仁義,可現在才懂,原來仁義是需要用命去換的。
我在嘴角泛起一絲苦笑,擡起槍義無反顧的向着女王扣動扳機,子彈根本無法穿透它堅實的鱗甲,我也沒指望一把春田槍能撂倒它,我一邊開槍一邊往遠離雕像的角落裡走。
這是我能爲他們做的最後一件事,只希望女王不會發現藏匿在雕像中的其他人,女王根本不畏懼我的攻擊,甚至都沒有閃避,冰室中交替響起的事槍聲和子彈撞擊在鱗甲上的摩擦聲。
當最後一顆子彈射出,我依舊退到冰室的死角,女王蠕動着巨大的身軀嘴裡發出憤怒的低吼,我深吸一口儘量讓自己站的筆直點。
我又想起那句話,男兒到死心如鐵,我做不到像葉九卿他們那樣,可以笑對生死,我當不了他們那樣的人,可至少在我倒下前,我不會讓對面這個怪物看見我的懼怕和怯弱。
我在嘴角擠出一絲不羈的弧度,掛在蔑視和挑釁,雖然手依舊抖的厲害但頭卻昂起,手裡的槍重重砸在對面女王的身上,它巨大的身軀縮了一下,忽然在我面前直立起來,擺動着龐大的身體衝着我發出震耳欲聾的嘶鳴。
我想我是真的激怒了女王,它背脊上那兩根如同鐮刀般的觸手慢慢招展升起,上面佈滿尖銳的鋸齒,我可以想象那兩根觸手居高臨下同時勢大力沉砍下來我會是什麼樣的結果,更讓我吃驚的是,隨着女王的發怒,它身上那些在火海中被灼傷的傷口竟然快速的癒合。
這是一個我們根本無法打敗,甚至不能去挑釁的怪物,它是神的守衛,在它的眼中看不到慈悲和憐憫,我能看見的只有殺戮!
咚、咚、咚……
細微的敲擊聲,伴隨着葉知秋的喊聲從對面的雕像傳來,還有宮爵在大喊着我名字,女王的注意力頃刻間從我身上轉移過去,它的觸角像響尾蛇顫抖的尾巴,發出令人心驚膽戰的震動聲看向雕像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