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燃一步一步地向後退,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幽暗的小徑。
當章彧回過神來禮貌地推開蘇月逢的時候,只看到夜‘色’中的小徑盡頭晃過一抹清淺的綠‘色’。他毫無來由地感受到一陣心慌。
然而,當他想要離開去尋找燕燃的時候,卻被蘇月逢拽住了衣角。月‘色’下,她的手腕消瘦得驚人。
“阿尨,我該怎麼辦……他怎麼可以……”
對上這樣一雙傷心‘欲’絕的、飽含着清淚的眼睛,無論是出於往昔的情誼還是紳士的品格,他都不可能就這樣離開了。
燕燃在盥洗室裡洗了一把臉。當她看到鏡子中腫得跟桃子似的眼睛的時候,才恍然發現原來她哭了一路。她把雙手放置在流動的冷水下,待到手上的溫度和心底的溫度一樣冷了,纔開始用冰涼的手指敷眼睛。
原本想要站在這裡補個妝的,但是外面的走廊裡漸漸傳來了三三兩兩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燕燃不願意被不相干的人看見自己的這副狼狽樣,於是便有些倉皇地躲進了廁所的隔間裡。
燕燃端坐在馬桶蓋上專心致志地補妝,猶如一個出征在即的‘女’戰士。她要打扮地漂漂亮亮地去問問章彧,剛剛爲什麼抱着蘇月逢。如果回答得讓她滿意了,那就折磨折磨他再原諒。如果讓她不滿意,那就再也不要理他了!
雖然是這麼想着,但是燕燃的心中還是難免惴惴。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天在咖啡館裡的時候糖糖說的話。在‘花’‘花’世界走了一遭的男人,面對感情問題的時候會更加理智、更加成熟。至少他們能夠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感情,更懂得珍惜自己真正愛的人。
那麼,像章彧那樣感情經歷單一的男生,是不是就像一枚不定時的炸彈呢?蘇月逢就是第一個出現的、‘誘’‘惑’他、引爆他的火苗。那她是什麼?傻乎乎的炮灰嗎?
不要這麼想,不要這麼想!
燕燃悄悄給自己打氣:要當面把事情問清楚,勇敢一點燕燃!
她仔仔細細地終於將眼部周圍的紅腫完全遮掩住了,但是臉‘色’蒼白的像鬼。由於手包太小,燕燃只帶了一個粉餅、一管口紅,實在是沒地方裝腮紅了。她於是小心翼翼地用口紅在指尖輕點了幾下,緩緩地暈開,輕輕地拍在兩頰。
外面的幾個‘女’孩子似乎也在不緊不慢地補妝,還一邊閒聊着八卦。
“章少今天帶‘女’伴來了,你們見到了嗎?”
章少?‘女’伴?
似乎在說她耶。燕燃悄悄地豎起了耳朵。
“不是‘女’伴,據說是未婚妻呢。”
“未婚妻?這麼認真?我還以爲章少還喜歡月逢姐呢。”
“哎,這都幾百年前的老黃曆了怎麼還扒出來說。不就是章少以前給蘇姐寫過幾封情書嘛,這都過去多少年了,那時候章少才念初中吧。”
“是念初中,當時還爲了月逢姐跑到高中部去打羣架呢。年少輕狂呀。”
“誰沒個美好的初戀回憶,誰沒年少輕狂過?不過總歸是要定下來的,蘇姐都訂婚三年了,章少也該放下了。話說他未婚妻倒是‘挺’漂亮的……”
“嘻嘻,再漂亮也比不上年少時心中的白月光吧,那可是被歲月ps過的……”
說話聲漸漸遠去,燕燃卻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原來,他也像千千萬萬的普通男孩一樣爲‘女’生打過羣架,只不過那個‘女’生不是自己。原來,他也有過懵懂的、無疾而終的初戀,那個典雅如希臘‘女’神的‘女’人,也許至今依舊是他心中的白月光、硃砂痣。原來……
這麼多的原來,讓燕燃的內心越來越怯懦。
她站在小徑盡頭不遠處的一叢灌木裡,一頭的燈火輝煌的宴會廳,一頭的月滿清輝的噴泉水池。她穿着綠‘色’的裙子,披着墨‘色’的長髮,彷彿消融在了夜‘色’裡。
去問個清楚!去問個明白!
燕燃期期艾艾地看着小徑盡頭噴泉所在的那個方向。他曾經喜歡過蘇月逢,那又怎麼樣呢?自己也喜歡過林驚羽不是嗎?他曾爲別的‘女’生打過羣架,那又怎麼樣呢?他不是也曾爲自己一個人守着兩個人的記憶默默等待了五年嗎?儘管,也許,他愛上的有可能是另一個時空的“燕燃”,但那又怎樣呢?都是她燕燃不是嗎?
燕燃越想越有勇氣,越想越有勇氣。上去問清楚吧!
就在燕燃躊躇之際,慌‘亂’的腳步聲從噴泉那裡傳來,漸漸清晰了——
章彧橫抱着蘇月逢目不斜視地從她身邊匆忙跑過:“快,齊遠,叫樑醫生來!快!”
燕燃看見白‘色’的希臘‘女’祭司式長裙如月光般從眼前流過,聽見章彧罕見的焦急的嗓音。她彷彿覺得一切感知都漸漸遠去了,宴會廳裡的喧囂都不見了,全世界只剩下了一句話——
他還這樣在乎她!
或許,自己纔是‘浪’子回頭前必將經歷一番的‘花’‘花’世界吧。之後,他便會明白,原來他還愛着年少時的白月光。
燕燃自嘲地笑了笑,一個人離開了。
“樑醫生,我姐姐怎麼樣了?”蘇星沉低聲問道。
樑醫生看了章彧一眼,並沒有說話。
章彧心領神會:“我回避一下,你們談。”
“阿尨,你留下。”蘇月逢澀澀的嗓音響起。
章彧停在‘門’口不遠處微微皺了眉頭。
“阿尨……”
他最終還是妥協了,和蘇星沉一起坐在病‘牀’邊聽着病情。
“蘇小姐這是流產前兆。你是不是之前做過幾次人流,現在已經有些習慣‘性’流產的跡象了,必須得好好保胎。”
樑醫生話音剛落,蘇星沉就再也維持不住往日沉靜的形象失聲叫了起來:“流產?姐?你做了人流?爲什麼?”
“他不想要。”艱澀的‘女’聲低低響起,伴隨着豆大的淚滴。
“他怎麼敢!”蘇星沉霍然起身。
“姐,你還想嫁給他嗎?”
“不……可是,我該怎麼辦……”她憂傷的眼睛凝視着章彧,彷彿看待生命中僅存的救贖。
這時,章彧手中的手機屏幕亮起——是燕燃的短信——“我們分手吧。”
他霍然起身,如疾風般消失在了‘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