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榆陽停止進餐,靜靜的抽菸看着童熙,修長的手抵在額角,歪着頭,指間繚繞的霧氣拂了半張臉,五官輪廓好似籠了一層縹緲的幻影,一雙湛黑深邃的眸子似深還淺的睨在童熙身上,脣角始終掛着一尾好看的彎弧。
童熙再是鎮定,也不能假裝長時間的忽略他的眼神,喝了一口玉米濃湯後,抽一張紙巾擦嘴,秋水般微漾的美目裡,溢着一絲絲優雅的微笑。
“吃完了?”廉榆陽彈了下菸灰,落手的瞬間,燃過一半的菸蒂從指間垂下,捻滅後一絲青煙緩慢騰昇,沒入空氣,恰好消散在他一雙鋒利的眉弓下。
“童熙,我有話要對你說。”
童熙心口顫了顫,下意識的絞着手指,扯脣微微一笑:“廉先生,之前你說,你需要一個妻子?”
廉榆陽雙瞳內一抹吃驚緩緩放大,又在轉瞬之間逐漸被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所取代,目光深深攫住她:“我也說過,我妻子的人選只會是你。”
童熙不動聲色的深吸一口氣,然後屏住,緋色的臉頰蘊着一抹猶疑,內心糾結翻滾,此刻纔有些懊悔自己嘴快,然而覆水難收,她硬着頭皮點了點頭:“我們結婚吧。”
廉榆陽抽過煙的雙脣抿了抿,沉默的看了她好一會,眸光很沉很正,低沉的嗓音籠着淡淡的堅毅:“好。”
童熙吃驚:“你不問我?”
“問你什麼,是我先對你求的婚,你能答應我,我很高興。”他反問,清潤的眸光溢着坦蕩的笑意。
童熙看得很清楚,她在廉榆陽的眼睛裡沒有看見絲毫男人對女人該有的情慾,除了止步於禮的微笑以外,漾在眼眶中的溫和似乎夾帶了一絲絲沉痛。
童熙瞥下的視線,注意到他執着咖啡杯的左手,無名指上一枚銀色的戒指針扎一般刺着眼球。
哽了哽聲,童熙腦子裡有什麼東西快速的竄過,眉心微蹙:“廉先生,你可以拒絕我,我承認我對你的目的不單純,你總是這麼坦然,會讓我覺得自己是個小人。”
童熙輕眨着眼瞼,纖長細密的睫毛遮擋了大半她清澈澄然瞳仁,神色間隱着一絲真實的愧疚。
這種毫不忸怩的姿態出乎廉榆陽的意料。
劍眉下的一雙眼內神色未明,嗓音卻溫溫糯糯的好聽得猶如大提琴的絃音:“童熙,你是不是遇到什麼困難了?”
童熙有種錯覺。
廉榆陽是在先發制人。
她有一種直覺,自己是懷揣着歪心思的,未必他的心境就乾淨得一塵不染。
婚姻是一輩子的大事,她從來不相信所謂的一見鍾情。
童熙認真的看了他兩眼,呼吸有些沉甸甸,幾縷髮絲垂落在臉頰兩側,遮擋了兩道彎伏着的落尾眉,眼梢帶着幾分落寞。
她擡手在鬢旁撩了撩,尾指勾住碎髮往耳後壓,輕靈的聲音裡帶着幾分試探:“你會不知道麼?”
她指的是上次在廉榆陽車裡發現的,那些跟蹤她所拍下來的照片。
從時間上推算,不可能不知道童熙一直在試圖拿回股份。
“抱歉,我跟蹤過你。”廉榆陽的確將他正人君子的姿態做得很足,“我知道你進童氏的目的,不開口,是怕你反感。”
童熙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內心百味陳雜:“我需要一個結婚對象,才能達到拿回股份的要求。”
“所以我們是各取所需。”廉榆陽說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似乎已經瞭然了一切,“我幫你,陸川再橫,他也動不了我。”
這倒是一句實話。
單憑廉榆陽本人,抵得上十個陸川的身價,更何況他身後還有一個神秘的家族。
童熙選擇他作爲結婚對象,或許可以一直保持着現在這般止乎禮的相處模式,陸川那邊也不敢有微辭。
既然他鑽法律的漏洞,童熙便用法律的手段來回擊。
童熙的心情在一瞬間撥雲見日,順朗了不少,略微垂睇下的一眼,輕掠過他手上的戒指,語氣肯定:“那你呢,作爲交換,需要我爲你做什麼?”
“不需要,你只要當好我的妻子就好。”
他始終溫和的態度,讓人想反感都難,但就是因爲太過完美,反而心裡生出了瑕疵。
童熙含在舌尖上的話音明顯的滯頓,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即便已經將話說開了,仍舊覺得自己是佔了便宜的那一方。
以爲他至少也有用來作爲交換的同等條件,卻是如此迂迴的拒絕。
廉榆陽看出了她的猶疑,溫和的展脣一笑:“我身後有個麻煩的家族,以後你就知道了,有的頭疼,一開始不對你提條件,是怕讓你覺得我得寸進尺。”
童熙竟然無言以對。
被他三言兩語岔了過去,也看出他的確不想在這方面多談,童熙也就沒有再開口。
結了賬,童熙坐廉榆陽的車離開。
車子從停車位上挪出來的時候,不遠處一輛黑色轎車的車燈同時亮起,筆直的投射在車窗上的亮光晃花了童熙的眼。
她雙眼輕微的眯了眯,循着光影看出去一眼,身子徒然一震。
難道說,剛纔吃飯的時候......裴堇年一直都在車內。
一直都在那個敞亮的角度看着她......
童熙竟然毫無察覺,甚至跟另一個男人談論着結婚,有什麼東西迅猛的從心底涌了上來,卡在嗓子眼了,窒息而悶頓,童熙鼻子發酸,眸子微紅,心中紛繁複雜。
廉榆陽打方向盤的時候偷空睇了她一眼,嘴角勾出一抹笑:“怎麼,嫁給我,感動得哭了?”
童熙渙散的瞳孔瞬間聚焦,擡手重新整理了頭髮,蒼白的笑懸掛在小臉兒上,有些落寞:“還好,只是有些意外。”
“不用意外,我說了,我們各取所需。”
童熙沒有接話,廉榆陽也沒有再說。
車子在小區樓下停下,童熙推門下車時,身後一道沉嗓傳了過來,“童熙,我會用盡全力對你好。”
他聲音裡的情緒好似傾注了千萬分的深情,呼吸卻平穩,沒有一絲起伏的波動,彷彿只是念臺詞一般。
童熙把着車門的手微微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