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但來了,而且來的正趕巧。你看——‘48’號,剛好輪到我們,”甄淑妮自然而然地攬住蕭珏的臂彎,一臉的幸福洋溢,“走吧,我們進去吧。”
她似乎永遠是這樣,精明聰慧,懂得合理地安排每一分鐘的時間、處理每一件事,讓別人省心。
可記憶中的那個女人卻似乎恰恰相反。
窗外,驕陽瀲灩如火,透過玻璃折射出明黃色的清淡的光芒,入到蕭珏的眼眸裡時,卻不知爲何,竟有一種類似灼傷的痛楚。
他忽然有一種錯覺,彷彿是自己掩藏在心底、最不爲人知的隱秘角落裡的往事,也被這陽光措不及防的爆出,甚至同樣帶着灼燒的痛。
那天他和田宓進到民政局裡面時,已經裡裡外外地排了好長隊。
大概是因爲驚訝吧,田宓那雙水汪汪的眸子瞪得極大,但她卻偏偏把罪過全都扣在他的頭上:“哎呀,都是你,來的這麼晚。你看這下好了,我們還要排這麼長的隊,這得等到猴年馬月啊?”
“你自己沒腦子還怪我?你不會自己先進來等嗎?傻不拉幾地往門口一站,你以爲你很美麗凍人啊?”蕭珏忍不住輕蔑地一笑,他當然不會承認自己的錯誤,他願意來就已經很給她面子了。
田宓將眼睛瞪得更大,她氣呼呼地捶了下他的肩膀:“喂,你還好意思說我也!我不是怕你一眼看不到我嗎?我給你打電話你也不接,發短信你也不回,我不站在門口,你怎麼能找到我嘛?”
蕭珏偏過腦子,懶得搭理她:“你以爲人人都跟你一樣沒腦子?”
田宓嘟起小嘴,不滿地看住他:“好好好,就你有腦子。那請問有腦子先生,現在怎麼辦?”
“等。”蕭珏索性悠哉悠哉地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翹起二郎腿,說實話,他還是蠻喜歡看她着急無奈的樣子的。
田宓當然沒有讓他失望,她就像個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一會跑到隊伍的最前面探頭探腦地,一會又跑回來拉聳着腦袋,嘴裡還一直不停地念叨着:“這下這下好了,這下好了!那麼多人,怎麼等嘛!”
直到蕭珏的耳朵都快磨出繭子了,他才語氣淡淡地說了句:“你急什麼?”
“我當然着急了,要是結不了婚可怎麼辦啊!”田宓苦着臉,一屁股坐在他的身邊,說完話時,俏臉卻驀地一紅,活像那熟透了的櫻桃。
那時蕭珏早已忍不住發笑,卻還是拼命擺出一副冷酷淡漠的姿態,越接觸這個女人,他就越想知道,她到底還能鬧出多少糗事。
“蕭珏……你發什麼愣呢?”甄淑妮的指尖微微用力,拉了拉蕭珏的袖子,“走吧,裡面的人在催我們呢?”
她的聲音像一記警鐘,再次把蕭珏從回憶裡喚醒,他微微擡頭,裡面的工作人員果然又再不耐煩地催促:“48號!48號呢?48號再不進來就換下一位了啊!”
明明是大夏天,不知怎地,蕭珏卻覺得有雪意般的寒涼,輕觸在自己的肌膚上,而他的整顆心,也正緩慢地、無可阻擋地凝結成了冰。
“除非你願意放棄所有,否則你永遠也給不了田宓幸福和未來。”
驀然間,楊錚的話毫無徵兆地飄蕩在他的耳畔,讓那顆被冰封住的心隱隱有了融化的跡象。
不,他不能!
他不能這麼自私,他的肩上還有太多太多無法拋卻的重擔,他不能做出這樣魯莽的選擇。
蕭珏下意識地握緊甄淑妮的手,又向前方邁去,跨進辦公室的那一剎那,他看到門口擺着一個青瓷的花瓶,上面插着大朵大朵的新鮮百合。
幾年前他來這裡的時候,這個花瓶裡裝的也是百合,只是由於是冬天,那花只是高仿的絹花。
當時他們終於蓋好章、拿好證,田宓拉住他一臉暢快地貼近那瓶百合,笑得人比花嬌:“爲什麼要插百合呀?”
蕭珏被她拖得老臉通紅,他並不回答她,而是微微甩開她的手:“你一個勁兒的樂呵什麼啊?”
其實,他又怎麼會不知道?
百合百合,百年好合。
“我當然高興啦!”田宓笑得更燦爛,像只快樂無憂的鳥兒,“哎呀,太好啦,我們終於結婚啦!”
那時的她只是單純地因
爲終於排上隊而欣喜,卻沒想過這句話中的“歧義”。
“我……我是說……我是說現在結個婚怎麼就那麼麻煩呢!”眼見蕭珏一臉曖昧地看向自己,她立馬明白過來,羞得紅着臉低下頭,快步向屋外面走,走出門時,腦袋還撞在門框上,“咣噹”一聲痛響。
她扶着頭直哎呦,蕭珏則在後面慢慢地跟着,脣角也不覺勾起一抹笑意。
時光如白駒過隙,不知不覺,事情已經過去三年多了。
如今再看這花瓶,當年那栩栩如生的假花已悉數換做含苞待放的真品,可爲什麼,蕭珏卻仍然覺得那年的絹花更生動些?
恍然還是幾天前的那個晚上,母親滿目悲憐地看住他,說:“蕭珏,如果可能的話,我更希望有一天你能遵循自己的心。”
心……
今天進了這扇門,他就再也不能擁有他的心了吧。
他這輩子,實在有太多太多的牽絆,從來都不能爲自己放縱一次,這樣的人生,難道真的就是他想要的?
是,他身不由己。
可爲什麼楊錚都可以放棄,而他卻不能呢?
蕭珏猛地攥住她的手,整個人都在門口頓住:“妮妮,我想再考慮一下。”
“考慮?爲什幺考慮?”甄淑妮如同被人當頭淋了一桶雪水,她用貝齒輕輕咬住脣,淚水仍是止不住地流了出來,“你後悔了是不是?”
蕭珏輕輕鬆開她的手,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只好沉默。
甄淑妮的嗓音因哭泣而變得嘶啞,她含着淚凝望着沉默不語的蕭珏:“蕭珏,你說過的,你會娶我的。如果沒有田宓,我們早就已經是夫妻了,現在她終於離開了,我們爲什麼不能像從前一樣好好的在一起呢?”
是啊,如果沒有田宓,他和甄淑妮大概早已步入婚姻的殿堂了。
可是,他畢竟遇到了田宓,他和田宓的那段往事,對也好、錯也罷,都已是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再也無法忽視。
“對不起。”蕭珏微微蠕動了一下脣角,終於聽到自己的聲音,竟是那樣的無力,“我不能娶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