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曉自己莫名失了法力,靈堯便去向北冥玄月尋原因,不想得北冥玄月卻說她這種資質的妖怪沒有法力是正常的。
無奈之下,靈堯便厚着臉皮的賴在琉璃殿裡讓北冥玄月想辦法,北冥玄月從容一笑,便讓她這樣賴着。
北冥一族向來以驅毒煉藥著稱六界,所以,自觸到靈堯的那一瞬北冥玄月便知道了她體內侵入了應龍濁氣。
這種濁氣是應龍初劫後便已形成的,始爲“萬千毒首”。而靈堯這樣只有千年修爲的小妖現在還能這般活蹦亂跳的,全是因爲她身上戴着的那塊存着冰龍血的寒冰玉和北冥玄月輸入的那股靈力。
越是名氣大的毒北冥玄月便越感興趣,而今這“萬千毒首”則是讓避世悠哉了三千年的北冥玄月徹底重操舊業,開始擺弄起了他那些寂寞了許久的瓶瓶罐罐,培育起了角落處的那些奇花異草。並以這些花草爲引子,以恢復法力爲名,每日都給靈堯喝一些五顏六色的藥水兒幫她調理體內的濁氣。
數月裡,爲了能夠早日拈花騰雲,靈堯則是老老實實的憋在華丘,伴着北冥玄月的琉璃殿繞來繞去。實在無趣便跑到蓮池旁的紫藤樹上打個提溜,或者幫着一衆小仙童打理打理院子,或者衝着池子裡的魚扔扔石塊兒,看着它們四處亂竄倒也勉強覺得有些意思。
有時,楓亦痕也會給她帶一些從人間蒐羅來新奇的玩意兒,逗着她玩兒一會兒。
只是近幾日青丘的那位老殿下又給他安排了幾場相親會,礙着是天后娘娘親自定的女仙,面子上也不能像以前一樣敷衍了事,便就此耽擱了幾日。
終於送走了最後一個女仙,他便風一般趕去了華丘。
此時,靈堯正被那條因荷葉遮住了眼睛找不到方向的黑斑魚逗得捧腹大笑。楓亦痕則踏着閒雲優哉遊哉的歪在了樹下,從袖子裡掏出個四四方方的小包裹,湊過去笑道,“看我今日帶什麼來了?”
靈堯忍着笑回頭看了看那雙依舊有些介懷的紫眸,“什麼?”楓亦痕將那個精緻的小紙包遞到她跟前晃了晃,“玫瑰茶餅,這可是我特意從人間最好的鋪子裡買來的。”
“你還有時間到人間溜達?”靈堯接過散着玫瑰香的小紙包,陶醉的聞了聞。
“不錯吧?我是知道你在這裡肯定吃不到這麼好的東西,剛剛打發了那些麻煩便特意跑了人間一趟。”楓亦痕鳳眼輕挑貼近靈堯的狐狸耳朵笑道,“夠不夠意思?”
“你在這裡吃不到好東西嗎?”
說話間,北冥玄月不知何時正踩着紫藤花瓣無聲無息的擺好了清茶,笑着看向陶醉在茶餅美味中的靈堯。
靈堯探出的舌尖兒微微抽動了一下,捧着玫瑰餅的雙手乖乖的伸到北冥玄月跟前,現出一抹誠摯笑容,“這人間的東西不僅味道好,長得也很好看,帝君要不要也嚐嚐?”
楓亦痕掩住笑意,餘光瞥了一眼故作淡定的北冥玄月,“他可瞧不上這些俗物,小狐狸還是自己吃吧。”
舉了好一陣,見北冥玄月對這四溢的香味兒確是無動於衷,靈堯才試探着收了回來,坐在蓮池邊捏着精緻的糕點一邊蕩着水一邊往嘴裡放。
楓亦痕和北冥玄月則是如往常一般樹下品茶,扯閒。
“你最近都在忙些什麼呀,連個影子都很難着。”楓亦痕邊看着池邊陶醉在美味之中的靈堯邊問道。
北冥玄月目光四處停歇,手指輕撫過有些微涼的杯口,“當然是重要的事。”
楓亦痕輕哼一聲,雙指撫着下頜又端詳了靈堯半晌,突然將目光轉向北冥玄月,“你還記不記得九重天上的那隻小絨球?”
北冥玄月彈落衣角上的紫藤花屑,利落的回了句,“不記得。”
靈堯豎着狐狸耳朵正正捕捉到了這一問,剛碰到嘴邊兒的茶餅順着她的視線便滾進了蓮池裡。
“哎呀!就剩下那一個了。”楓亦痕蹙眉惋惜着。
看着靈堯失落表情,卻又忙笑着安慰道,“沒關係,你要是愛吃,可以和我一起回青丘,我梓星殿裡的點心多着呢,你想吃多少便吃多少。
靈堯偷偷的瞧了瞧一旁不動聲色的北冥玄月,嘴角兒使勁兒的翹了翹,“還是不用了吧。”
事後,雖然北冥玄月並沒有什麼特殊反應,但靈堯卻一直有些不安。
正在她坐在琉璃殿的桌前拍着腦門兒發愁時,北冥玄月已端了一碗綠油油的藥湯放在了她的跟前。
她看了看這碗晶瑩剔透的綠色藥水,又擡頭看了看北冥玄月精緻的臉龐,手指輕輕的指了指碗痕,“這是什麼?”
“能恢復法力的。”北冥玄月回道。
靈堯點點頭,只是剛湊到藥碗前,奇怪的味道便讓她的鼻子與嘴同頻率的抖動了幾下。北冥玄月翻着跟前的幾棵草藥,不禁一笑,腦海裡卻浮現出那日天宮酒宴上有趣的一幕。
因那藥水能恢復法力,靈堯便捏着鼻子狠心的伸出舌頭去舔,卻意外的覺得味道並不像想象的那般苦澀,入喉的一瞬反而甘甜清爽(北冥玄月怕她不肯喝,故意在裡面放了蜜餞)。靈堯端起湯藥便一股腦的倒進了嘴裡。
這藥果也當真管用,只喝了幾日,靈堯體內的濁氣便逐漸散了,身子也較着以前輕爽了許多。如此一來,她本來就閒不下的性子再加上與北冥玄月越發的熟識,出入琉璃殿也便越發的頻繁了。
想着跟前的丫頭竟是曾經偶遇的那隻小絨球,北冥玄月雖看似自然的一如往常,內心卻早已在不知不覺間掀起了微微漣漪。不想這三千多年來培養的穩重卻被靈堯這麼輕易給挑動起來了,想想雖是有些不甘,但北冥玄月覺得最打緊的還是得想個辦法壓制住這個漣漪,或者,其實壓制的最好方法其實是滿足......
這日,錦離像往常一樣在琉璃殿內整理着剛剛採的藥材,卻聽見北冥玄月在言語着什麼,於是擡頭小心的問了句,“帝君,您是說?”
北冥玄月擡眼衝他淺淺一笑,並沒答。
錦離出了門,使勁兒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像是換了魂兒一般自問自答起來,“我沒看錯啊,帝君他確實衝我笑了,不對,帝君以前從來不曾這樣的,這又是自言自語又是怪笑的不會是生了什麼病了吧?”他邊走邊琢磨,“呸呸呸,帝君是醫神,怎麼會生病啊?可是......”。
踢着地上的葉子,靈堯揹着手心情大好的和錦離打了個招呼,錦離卻眉頭緊鎖的直接飄過。
靈堯覺得太奇怪便一路跟着他,直到一棵大樹旁他才停下來,靈堯便悄悄走了過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不是幹什麼壞事了,這麼心不在焉的。”
錦離被突然出現的靈堯驚到,忙起身道,“沒,沒事。”
他越這麼說靈堯越覺得有大事,於是盯着錦離驚慌失措的眼睛,問道,“真的沒事?”轉而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要走開,頭也不回的續道,“算了,本來我還想着能不能幫你呢,既然你什麼都不肯說,那就繼續皺你的大眉頭吧。”
錦離沉了片刻,曉得他家帝君待這位來歷不明的小仙女特別,可能她的他家話帝君聽得進去,也省得自己在這裡瞎操心還耽擱了帝君的病情。於是連忙跑過去攔住靈堯,將所見所想全都告訴了她。
靈堯聽了錦離的話沉思了好久,也是暗暗疑惑,“沒想到他這樣寵冠了六界的神仙也會生病,難得,難得。”
便揮了揮手安慰錦離,“不用擔心,你定是想多了,我還頭一回聽說神仙會得病的,更何況他還是個醫神,肯定是他無聊逗你們玩的。”
見着她不相信,錦離有些急了,“帝君他纔不會逗我們呢,雖說我也沒見帝君生過病,但是,他今天自言自語了好半天,確實有些奇怪,他以前從來不會這樣的。”說着說着便抹起了眼淚。
靈堯最見不得眼淚這種東西,無奈道,“好了,好了,你別哭了,我去幫你看看總行了吧。”
錦離馬上破涕爲笑,“嗯,我就是這個意思,帝君素來待上仙是不同的,上仙去問肯定能問出來。”
靈堯苦笑一聲,“他對我確實是不同的,怕你們這些小傢伙承受不住,無論是什麼莫名其妙的藥水總是讓我嘗試,萬一有什麼三長兩短也不必介懷,因爲我這條小命是他救回來的。”不過,小錦離嘴裡的上仙二字她倒聽着舒服。
一路上靈堯覺着北冥玄月要是真的病了,還真得勸勸他早些醫治免得這大好的華丘後繼無人了。到時候她也能順便討個人情,說不定他一高興便會親自將自己送回崑崙虛也不一定。
進了琉璃,靈堯卻並沒見着北冥玄月,有的只是桌子上擺放的五顏六色奇奇怪怪的玻璃瓶子。
她擺弄擺弄桌子上長得挺好看的各種瓶子,漫不經心的叫道,“帝君?您在裡面嗎?”
確是喊了半天也沒有任何動向,靈堯索性將所有瓶子逐個拿起來又是搖又是看又是聞卻也根本沒有覺察出什麼名堂。只是等了好半天也沒見着北冥玄月,她便覺得無趣想要離開。
這時,北冥玄月卻從屏風後走了出來,嘴角輕揚起一抹弧度,“有事?”
靈堯腿一麻,站起來的一瞬裙角掃過桌面,正好刮掉了桌角一隻藍色的瓶子,瓶子撞地破碎的聲音清脆而響亮,晶瑩的藍色液體包圍了整個桌角兒。
靈堯整個人僵在那裡,思想隨着破碎的玻璃聲遊離到了華丘之外,空白的腦殼兒緩慢迴轉,“我......不是來幹這個的啊。”
這清脆的聲音倒是讓北冥玄月想要滿足的興致有了個很好的着力點。於是他故意裝出一副很心疼的模樣,修長的手指沾了沾灑在地上快要揮發乾淨的藥水兒搖了搖頭。
靈堯見狀小心的湊了過去,探着頭小聲問道,“這個,很珍貴嗎?”
北冥玄月柔捏着指腹,聲音略顯感傷,“算是絕無僅有了。”
此話一出,靈堯的頭立刻脹了起來,她伸手抓了抓裙角癱坐在地上。
她本是來討人情的,這麼一來,人情沒討到不說反而又欠了個絕無僅有的,依着北冥玄月的性子只讓她用小命交換已經是便宜她了。
見着靈堯臉色不對,北冥玄月忙緩和道,“其實,也不是沒有補救的方法。”
靈堯擡頭,“什麼方法?”
北冥玄月深澈的眸子看着她閃爍光芒的眼神頓時生出個有趣的想法,於是緩緩開口,“唯一的辦法便是將它們一粒一粒的撿起來,但是我又......”
既然能保住小命,靈堯覺得這個辦法其實是非常好的,於是抻住北冥玄月的袖子,笑道,“我來,我來,既然是我打碎的就應該由我負責的。”但是,眼見着藥水揮發的揮發,入土的入土,剛探出的手指又不知該往哪裡觸。
“帝君說的那真是藥水嗎?”靈堯盯着地面問道。
“用手指這樣。”
北冥玄月將食指輕放在藥水灑落的地面處,一顆小水珠憑空粘了上去,然後將它放進手中的瓶子內,看起來很是簡單,只是那水珠實在是小的很,靈堯都快將眼睛貼到北冥玄月的手指上了,也只能勉強看清,這樣拾起來她還真不知道要拾到何年何月。
但是見着北冥玄月那副惋惜的模樣,又想着這是拯救她小命的唯一辦法,只好應了他每日到琉璃殿裡拾這“絕無僅有”的寶貝。
靈堯一心愧疚的粘着地上的小水珠兒,北冥玄月則是坐在一邊調製着化解靈堯體內濁氣的藥,偶爾會將目光落在近旁嘟嘴蹙眉的靈堯身上,被她引得扶額淺笑。
靈堯自小便不喜安靜,而今,在這靜的連經過的風聲都能聽到的琉璃殿裡做着這樣無聊的事,對她來說就如同在受着某種刑罰。
她偷偷地看了一眼近旁的北冥玄月,心裡又是微微一蕩,目光竟是再也不捨得移開半分。然而除了好看她更覺得那張臉她應該在哪兒見過,雖然覺得不大可能,但就是很熟悉,她歪着頭不經意間竟是問出了口,“帝君,你見過我嗎?”
北冥玄月心頭一晃,手僵在一處終是沒能擡頭看她,面色卻仍是一汪清水般平靜,開口竟是,“你今年多大?”
“啊?”靈堯伸出手指認真的算了算,“嗯,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多大,不過自從有記憶起應該是整整三千年了,至於以前,聖君說可能是我腦袋不靈光,所以記事也比較晚。”
“三千年?”北冥玄月擡頭,看了眼身着同樣白裙的靈堯想說什麼卻還是沒能開口。
靈堯索性撩起礙事的裙角坐在了地上,一雙漂亮的大眼睛毫不避諱的看着跟前的北冥玄月,“我倒是覺得帝君很眼熟,像是曾經認識的人,只是我不太能記得什麼,所以纔會問帝君記不記得,看來帝君好像也與我一樣記不得什麼事。那帝君你還記得自己有什麼喜歡的嗎?比如喜歡吃什麼東西,喜歡做什麼事,這些總該記得吧。”
北冥玄月額間暗暗的流了幾滴汗,卻不自禁的有些想笑。他看了一眼拄着胳膊,笑眯眯的盯着自己的靈堯,心中掠過一絲說不出的歡喜,他是不擅長記得什麼,只是唯獨一個人除外,而今倒是又多了一個。
至於喜歡做什麼事,他沉思了片刻,曾經倒真是沒有什麼事能激起他的興致,而今?他看着近旁的靈堯手指輕拖着下頜,眼神略帶迷離的笑着。
見着北冥玄月神色異常,靈堯頓時想起錦離說的話,額頭滲出一抹冷汗,“難道是真的?”於是探着頭小心的走到北冥玄月面前,伸出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帝君?你不會是真的生了什麼病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