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隨着風嘯沙這一指聚集到原靖宇他們這一桌,當然,沒有人認識原靖宇和易輕顏,蕭元平常不在江湖上走動,也沒有人認識他。來自東北的武林人士認出坐在他們一旁的是虎威鏢局的胡志海夫妻,心中也頗爲猜疑。
胡志海的武功也就勉強算個一流吧,但他的朋友很多,人緣很廣,所以道上的朋友也都賣他個面子。難道那是他新結交的朋友?不過看到羅秀玉挨着胡志海坐在一處,熟悉的人都有些詫異就是了。
黎向陽一眼就認出來原靖宇懷中的女子正是那個給父親下毒之人,心中冷笑,原來那對男女還真不是什麼好東西,連風嘯沙也跟他們有過節。他想,若是等會兒動起手來,風嘯沙“不小心”把人打死了,應該不會有人怪他吧?畢竟對絕大多數的武林人士來說,那不過是兩個陌生人而已。他這個主人只要不親自動手,就不會讓人詬病……
黎向陽側頭問風嘯沙:“是那個女子還是那位公子?”
風嘯沙奇怪地看了黎向陽一眼,回道:“自然是那個男人!難道風某的風評就如此之差,竟然到了要找女人比武的地步?”話雖如此說,他心裡還是有些奇怪黎向陽如何能看出來輕顏會武功。畢竟她功力太高,性子又單純,應該看不出來纔是啊!
黎向陽看風嘯沙似乎有些生氣,趕緊道:“風少俠誤會了,老夫只是聽聞那女子善使毒,是以有此一問。”
“她還會使毒?”風嘯沙怔了一下,忽然揚起嘴角笑了。輕顏原來還有這麼多秘密麼,真不愧是他風嘯沙看上的女人啊!只要她不被人矇騙,走到哪裡都不會被人欺負吧!
黎向陽看着原靖宇,高聲道:“那位公子,風少俠有請公子上擂臺切磋一下,不知公子可願意?”
其實所謂的願意不願意到了衆人的耳朵裡就成了另一種意思——你究竟敢不敢上臺與風嘯沙交手?
輕顏靜靜地望着擂臺上的黎向陽與風嘯沙,心中惱怒,卻沒有表現出來。她輕輕地說:“看來,還是要麻煩蕭總管了……”
蕭元輕輕抱拳道:“如此,就讓屬下教訓他一下好了!”蕭元面色平靜,心裡卻比兩位主子更加怨恨風嘯沙,他雖然說教訓風嘯沙一下,心裡其實已經動了殺機。輕顏沒聽出來,原靖宇卻輕輕頷首,應允下來。
蕭元提氣縱身一跳,腳尖在桃樹枝上輕點幾下借力,幾個起伏就到了擂臺上。
黎向陽和南宮澈對視一眼,心裡忽然有些不安。對他們來說,蕭元也是個生面孔,而且看起來不過三四十歲的樣子,但只這份輕功就絕對算得上第一流的高手了。想不到這次酒會竟然藏龍臥虎。或者說,他們的視線終究還是太窄了,他們的消息也好不夠靈通,江湖中還有很多人很多事都是他們不瞭解的。
風嘯沙見蕭元上臺來,冷哼一聲道:“怎麼,你家主子自己不敢來?讓你這個奴才來送死?”
蕭元怒過之後心裡反倒平靜下來,他冷靜地望着風嘯沙,沉聲道:“就你這點功夫也配與我家主人交手?打發你這樣的跳樑小醜,我這個奴才綽綽有餘了!”
風嘯沙雖然狂妄,但眼光還是很不錯的。他能看得出來,自己對付蕭元並沒有太大的勝算,想起那次與原靖宇交手時他不過掌風一掃就讓原靖宇受傷吐血,今天原靖宇又一味躲避,他心中更加篤定了原靖宇的武功不如自己,於是始終不肯同蕭元動手。
風嘯沙向來目的明確,從前與人比武是爲了積累經驗提高自己,今天卻是爲了輕顏。
風嘯沙不理會蕭元的挑釁,轉身繼續面向原靖宇道:“不過仗着有幾個臭錢收買了幾個武藝高強的奴才算什麼真本事?就你這孬種的樣子憑什麼保護她?你要真是個男人,就大大方方站出來與我比一場!如果我輸了,以後也就不再糾纏於你,若是你輸了,就留下她夾着尾巴離開,以後有我保護她!”
“狂妄之徒!看招——”蕭元動手了。
風嘯沙在說那番話之前就知道蕭元會忍不住動手,他就是要激怒蕭元,這樣自己取勝的希望才更大一些。當然,如果原靖宇忍不住出手,那就更好了。
蕭元沒有用兵器,其實他身上的兵器很多。匕首、軟劍、暗器,甚至還有迷藥、毒藥、煙霧彈等等,作爲總管,他身上向來是準備充分的。
風嘯沙也沒有拔劍,就以一把未出鞘的寶劍抵擋蕭元的進攻。
蕭元一陣強攻,不斷變招,看得周圍的人目不暇接。在他用過的招式中,至少有七八個門派的武功,讓人看不出來路不說,反而越看越疑惑。
“年紀輕輕不過小有所成就如此狂妄,果然是欠教訓!”蕭元一邊打一邊說。
風嘯沙應對蕭元有些吃力,但還是憋着一口氣回道:“狂妄也需要資本,總比你那個當縮頭烏龜的主子強!”
“拔劍吧——”蕭元怒吼一聲,也打算用軟劍了。
黎向陽、南宮澈和餘紹文越看越心驚,蕭元和風嘯沙現在表現出來的武功都在他們之上。對這樣的高手,他們本應該籠絡的,但昨日黎清泉就已經碰了釘子了,想來是無法招攬的。甚至連結交都不太可能,剛纔在桃林裡他們實際上已經撕破臉皮了。
就在這時,只聽一個淡然的聲音傳來——
“退下吧……”
聲音很輕,似乎只是一聲嘆息,但卻讓每個人都聽得很清楚,好像就在耳邊。單這份功力,就知道對方的內力相當深厚。
蕭元聞聲躍開,風嘯沙揚着嘴角悄然一笑,也停下來等待原靖宇出手。
原靖宇不慌不忙地拉着輕顏站起來,說:“我去去就回,你要是無聊就跟胡夫人說說話。”
“不嘛,我要跟你一起去!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輕顏不依,搖着他的手臂撒嬌。
原靖宇無奈地望着她,輕輕點點頭。
於是,兩人手拉手暗自提氣飛到擂臺上,途中只點了一次桃枝借力。
當兩人雙雙落在擂臺上,所有的人都震驚了。
——竟然有人的輕功能高到這個份上,拉着一個人都能飛這麼遠?
——世上竟然還有這樣美貌的女子,那個武林第一美人算什麼?嬌揉造作,故弄玄虛,哪裡比得上這個女子的純淨之美?
——凌波仙子?這個女子一定就是前幾日江湖上傳頌的凌波仙子了……除了她,誰能有這般美貌,這樣好的輕功?
——原來這個女子還真高手呢!不知道她和那個男的究竟誰的武功高些?(這是黎向陽的感嘆,他終於承認自己看走眼了。)
風嘯沙靜靜地看着易輕顏,卻難以掩飾眼中幾許深情。“這些日子你怎麼樣?他對你好不好?”
原靖宇冷冷地望着他,倒是想看看他還有什麼說的。
輕顏抱住原靖宇一條手臂,輕輕靠在他身上說:“我夫君對我自然很好。可是,我過得好不好關你什麼事?以前的事情我可以不跟你計較,但今日你出言辱罵我夫君,你我就是敵人了……”
風嘯沙聽輕顏這麼說,不禁有些着急了。他的目的可不是成爲她的敵人。他不願意跟輕顏分辨爭論,轉而對原靖宇道:“你這個騙子!欺騙一個失憶的女子算什麼本事?”
“真是笑話!我們夫妻多年情深意篤,如何到了你口中就成了欺騙?你愛上有夫之婦也就罷了,爲何偏偏要用這樣不入流的手段苦苦糾纏?”原靖宇深深吸了一口氣,強忍怒氣,而後輕輕拍拍輕顏的肩,說:“你跟蕭元到邊上去等着。”
輕顏點點頭,轉身一看,還有兩個空位,便徑自走到黎向陽的主位上坐下,引發下面一陣陣抽氣聲。底下的江湖人士雖然不拘小節,但也沒她那麼大膽的。黎向陽看着一臉天真單純、身形嬌柔的輕顏,一肚子火氣到了她面前竟然發作不出來。
原靖宇看了輕顏一眼,無奈地笑笑,也只有她才能坐別人的座位還如此坦然。原靖宇自然是無所畏懼的,但底下的胡志海夫婦、蔡秋源夫婦可是把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當着武林衆豪傑的面,她如此不給鳴劍山莊面子,只怕黎向陽會報復啊!這可是在人家的地盤上……
不擔他們擔心,連風嘯沙都有些擔心。他雖然向來狂妄,也是要看時間地點分情況的,輕顏還真是……唉,這樣的女子如果沒有人保護不吃虧纔怪!讓他怎麼能放心?
原靖宇看着風嘯沙眼中的擔憂,冷哼一聲道:“我的妻子不勞風少俠擔心,風少俠有時間還是擔心一下自己的好!原來看在你處處維護內子的份兒上不想與你多做計較,但既然你自己找死,也就怨不得別人了!風少俠,請吧!”
說着,原靖宇手一擡,擺出了一個請的手式。
風嘯沙不敢大意,拔劍出鞘,高聲道:“亮兵器吧!”
原靖宇嘲弄地看着他,冷笑一聲道:“對你,還用不着!”
風嘯沙也是看了原靖宇剛纔與輕顏聯手飛過來的輕功纔開始懷疑他的武功。從剛纔他們二人飛過來的動作上看,根本分不出究竟是誰帶着誰,如果不是兩人的武功相近,至少兩人也是心有靈犀配合默契。所以,他心裡已經有些畏懼了。活了二十多年,風嘯沙只佩服一個人的功夫,就是輕顏!但如果他們兩人功力相近的話,他又有何勝算?勝負乃兵家常事,他可以不計較,可是,如果他的武功不如原靖宇,他要怎麼才能帶走輕顏?
原靖宇明顯看出他的遲疑,冷笑一聲搶先動手攻了過去。
風嘯沙冷靜下來沉着應戰,倒也接了原靖宇幾招,但也僅僅只有幾招而已。原靖宇的掌風之強,速度之快讓他震驚。而他的武功招式更是詭異莫測,配合他的速度,看得人眼花繚亂分不清真假,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防守,於是只能以攻爲守。可是,他進攻的速度和精巧如何比得上原靖宇?
不到八招,原靖宇就點了他的穴道,搶過他的寶劍架在他脖子上。
兩人過招實在太快了,不但臺下的人沒有看清楚,就連臺上的人也看得迷糊。
此刻輪到黎向陽擔心焦慮了。
這樣的一個高手,在江湖上絕對可以排前三,可是竟然讓他給得罪了,這可如何是好?
南宮澈反應快,立即就滿臉震驚仰慕的走過去寒喧道:“這位公子真真是神功蓋世!以老夫看,就是號稱天下第一的凌宵閣閣主也不是您的對手!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原靖宇冷笑着看了他一眼道:“現今的凌霄閣閣主不過是個小丫頭,她那點功夫如何能算得上天下第一?”
黎向陽本來以爲原靖宇他們定然要與自己交惡了,想不到原靖宇竟然對凌霄閣的功會嗤之以鼻。只要有這句話,凌霄閣就肯定不會拉攏他們了,這不正是自己的好機會?
原靖宇冷冷地望着風嘯沙,挑眉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風嘯沙憤恨地瞪着原靖宇,悔痛地說:“風某技不如人,今日即便死在你手上也怨不得別人。我只是後悔,當日我應該阻止她的,不然她怎麼會被你欺騙?……她那麼單純,你既然騙她跟了你,就要好好待她……”
輕顏蹙眉走過去,認真地說:“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我夫君沒有騙我,他就是我夫君!眼睛看到的可能是假的,耳朵聽到的也可能是假的,但用心感覺到的一定是真的!我與夫君心心相印,那是誰也不可能冒充的!”
風嘯沙還是不相信,傷痛地吼道:“事到如今你還相信他!他說只有你一個妻子,你信他,可是別院裡那個男人是誰?他說你生過孩子你也信,你知道什麼是母親嗎?你如果真的有孩子,心裡又怎麼會不牽掛?反而記得這個男人?你到外面隨便找個大夫看看就知道了,就你這身形能生得出孩子來麼?”
看風嘯沙到此刻還在計較這個,她忽然不知道該如何對他了。她歪着頭想了想,又看了看原靖宇,忽而一笑道:“我就是相信他,我願意相信他,我今生今世都不會離開他,這是我的事情,與別人有何關係?與你,就更沒有關係了!”
風嘯沙大吼一聲,聲音裡蘊含無盡的悲痛,身體卻怎麼都動不了。
原靖宇提起劍在風嘯沙勁間比來比去,拉着輕顏的手說:“盈盈,你說該怎麼處置他呢?他剛纔說得可難聽呢!”
輕顏尚未想明白,蕭元已經開口道:“冒犯主人,死有餘辜!”
風嘯沙悽然一笑,只深情地看着輕顏。“請你動手,可以嗎?”死其實並不可怕,能死在她面前,又何嘗不是一種福氣?她會永遠記得自己吧!
輕顏從原靖宇手中接過劍來,揚手將劍尖對準了風嘯沙的心臟,正要動手,卻又忽然蹙眉放下手來。
她想了想,回頭對原靖宇道:“還是算了吧!”
“你心軟了?”原靖宇挑挑眉,面上有些不悅。
輕顏扔下寶劍抱着他的手臂說:“我剛纔也很生氣。可是,是你說的我們在一起不容易,應該積德行善的。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原靖宇冷冷地瞥了風嘯沙一眼,轉而對輕顏溫柔一笑道:“好,聽你的!”說着,他拉着輕顏轉身走向黎向陽。
蕭元憤恨地瞪了風嘯沙一眼,卻不敢違背原靖宇和輕顏的意思,重重的在風嘯沙身上拍了幾下,解開他的穴道,轉身跟上原靖宇。
原靖宇拉着輕顏來到黎向陽面前,略拱拱手道:“易某打擾了莊主的英雄擂臺賽,實在抱歉!內子天性單純,不諳世事,方纔多有得罪,還望莊主大人大量,不要與她計較。”
蕭元看原靖宇竟然跟黎向陽說抱歉,心裡實在不舒服到了極點。黎向陽算個什麼東西?主子竟然向他道歉?
“易公子嚴重了,鳴劍山莊有幸能請到易公子這樣的貴客,實在是蓬蓽生輝之事,都怪老夫有眼不識泰山,怠慢了易公子與夫人,還望易公子原諒則個!”黎向陽不由得開始懷疑剛纔兒子給自己指點的時候是不是指錯人了,看起來,他們怎麼都不像是暗中下毒的人嘛!但無論如何,對這樣的高手來說,結交始終比交惡要好得多了。
原靖宇淡然地笑笑,說:“莊主嚴重了。如此,我們夫妻就不打擾了。”說着,他就拉着輕顏轉身離去。
風嘯沙呆呆地看着輕顏,看他們飛下擂臺回了外圍的座位,他也跟了過去。
衆人的目光不由得都跟着風嘯沙轉。如今他們也都弄明白了,原來這位邪公子看上人家的女人,可是又得不到,所以就發瘋了,非要說人家易公子欺騙了易夫人。人家夫妻都說了情深意篤了,他竟然還不死心,果然不愧“邪公子”的名號!只是實在想不到啊想不到,這位向來嘴巴不饒人的邪公子也有踢到鐵板的時候,真是報應啊……
風嘯沙的速度趕不上原靖宇,連蕭元都不如,所以等他趕到原靖宇他們那一桌的時候,原靖宇已經抱着輕顏開始喝茶了。
風嘯沙忽然跪到他們面前磕了一個頭,沉聲道:“請易夫人收我爲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