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森林裡很冷,我縮着像是一團刺蝟,終於是熬到了天亮,我揉了揉自己發乾的紅眼睛,從樹上跳了下來,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不是我想的那樣。
我專門是找到了那李本田埋葬的墳頭處,看了看,墳頭上不滿了枯黃的雜草,好像是一夜間就過了兩年一般,我攥了攥拳頭,看來,事情真的跟我想的一樣。
我朝着村子走去,昨天瀰漫在空氣中的那屍臭已經消失不見,來到寨子裡,跟我想的一樣,昨天還像是菜市場一般的人,現在一個都不見了蹤影,也是,都是一些已死之人,你還能天天讓人家在街上走來走去,就算是跑龍套,也有個度對吧。
不知不覺中,我已經來到了李大一的家門口,現在已經開始吧,我推門而入,院子裡靜悄悄的,李大一沒在家,我徑直走到屋子裡面,恰好看見屋子裡一個人正在走動,是初花。
初花看見我,吃驚的道:“你,你是誰?”我苦笑了一下,道:“初花嬸,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時辰,到了。”初花聽見我的話之後,先是一驚,隨機臉上一白,指着我鼻子就罵了起來,她自然是聽得懂好賴話,我這明顯的是咒她死。
初花在屋裡找了一個笤竹,衝着我打了過來,我身子一動不動,眼睛也是一眨沒眨,我倒是希望她這一下能打到我,可是她跑到那房樑正下面,那房樑中刷的冒出了一個套好的繩結,初花那頭不偏不倚的鑽到那繩結之中,然後嗖的一下,雙腳離地,身子飛了起來。
人上吊的兩分鐘後就會進入假死狀態,但是在這兩分鐘是最痛苦的時候,聽說地獄中的那吊頸鬼,一輩子都拴着繩子,一輩子都會經歷着無休止的吊頸痛苦,而這痛苦是其次,最痛苦,最難受的是,一點點感受自己生命在身上流失,那種無力和絕望,我想,哪怕是成了鬼,這種恐懼也不會消失。
我見到那突然鑽出來的繩結,沒有衝動,我婆娑着腰間的尖刀,看着那兩手拼命抓着脖子裡繩結的初花,看着她雙腳胡亂踢蹬,看着她大小便失禁,看着她一點點的走向生命的終結。
我不知道爲什麼我能如此淡定,甚至我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心冷如鐵,眼睜睜看着一條鮮活的生命,像是岸上被暴曬的魚一般,一點點抽乾水分,以那最殘忍的方式而死。
其實,不是我心冷,而是,我做什麼,都沒用!
在這個寨子裡,我就是一個見證者,一個見證這仿若是巨大墳墓,像是絞肉機一般,將這整個寨子的人吞噬,然後,第二天,天重新亮起來的時候,這些村民,又重新復活!
初花像是掛在牆上的衣服一般,掉在樑上,眼睛一動不動的盯着我,不過,我敢肯定,這東西就像是屠夫肉鉤上的豬肉一般,早已沒了靈魂,或者說,靈魂一直在身體裡,不會出來。
噗的一聲,在李大一的鄰居家,我聽見那像是切西瓜一般的聲音,又死了一個,不過我還是控制不住我的腳,推開了鄰居家的大門,院子裡沒人,我來到那屋子裡,掛着那死貓的地方那個,看見地上那倒在血泊裡的鄰居。
他這次是撲倒在地的,脖子卡在那鐵杴之上,只是不知道,這鐵杴,究竟是怎麼進到這屋子裡來的。
這一次我算是看清楚了,這野貓是掛在了上風向上,那所有的氣味,都是朝着李大一家傳飛去的,氣味如此,風水亦如此,如果你們不明白的話,說白了,這就等於,在李大一家門口,埋了一個死貓。
我看着地上一動不動的鄰居,走了出去,在地上蹭了蹭滿鞋底的血。行了,不用去看了,待會,那李大一,李大三,還有那莉莉,都會跟上次一樣,用同樣的方式死亡。
那死了的黃皮子說的沒錯,這個寨子,本來就都是死人了,只不過,有一雙大手,讓這村子,一直輪迴,輪迴,這村子的人根本知道自己已經死了,每兩天,他們就要經受一次,那死亡的洗禮。
只有兩天的壽命,生,死,是什麼人,或者是什麼怪物,會如此心狠手辣,將這整個村子,煉製成了這輪迴的屠宰場?
我擡頭看着太陽,可是,今天沒有太陽!我明明知道這寨子現在是一座死城,一座由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組成的死城,可是我卻什麼都做不到,我能救的了他們今天,但是後天呢,後天他們還要經歷那死亡,我都不知道,他們輪迴了多少次!
就跟那次我看見吊腳樓裡一動不動的人一般,他們早就沒了靈魂,像是木偶,他們今天存在的意義,就是等待那冥冥中看不見的大手的屠戮。
我失魂落魄的走在這寨子裡面,心裡越想越憋屈,乾脆指着天空罵了起來:“李本田,我草擬大爺,你給老子滾出來,老子知道是你搞的鬼!你他孃的死了也就算了,幹嘛連這個村子都不放過!你甚至連你兒子都不放過!”
我越罵心裡越起勁,我不怕他,但是我心裡憋屈的慌,有本事跟我單刀單槍的幹,你弄死我算你牛逼,但是爲啥你把這村子弄成這樣的,偏偏還讓我看見!尹三他倆讓我結善緣,我他孃的怎麼結!
我根本不知道,這寨子幕後的是誰,我只知道,這地方,像是一個墳墓!是那李本田操作這個墓地麼,他是怎麼做到的?按照李大一的意思,他已經是個死人了,現在應該是個鬼,可是,他在哪?
終於搞清楚了這個寨子是怎麼回事,可是,我去哪找這幕後黑手?
我在這張牙舞爪,一副跟人家拼命的姿勢,身後突然冒出來一句話:“卡拉起!”我回頭一看,是那拄着柺杖的老太婆,不過,這老太婆眼睛亮的嚇人,還不等我發反應過來,她刷的一下舉起柺杖,狠狠的朝着我砸來。
那一刻,這半截土埋身的老太太,彷彿像是迴光返照一般,將那柺杖舞的嗷嗷作響,這一下要是打實了,估計我的頭肯定是會被開瓢了!
我頭往邊上一歪,強忍着將自己的拳頭朝着那老太婆砸去的衝動,碰的一聲,那柺杖到底是砸實了,不過,我肩膀還有頭上頭沒感覺到疼。
那老太太虎着臉,伸着像是鍍着一層老樹皮般的胳膊朝我伸來,掐着我的手腕就往前面拽去,我身子一個趔趄,氣力好大!
老太太不由分說,拉着我往前面跑去,腳下堪比抹油,那小腳蹬蹬跑的很有節奏,我當然不幹,但下意識的回頭一看,看見身後站着一個人,頭上卡着那柺杖,半邊頭都塌了腦漿流了一肩膀,但那人還停立着,像是泥塑一般。
原來如此,這老太太是再幫我。
只是,這像是雕塑一般的東西,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我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聽見?老太太拽着我直接跑到一個吊腳樓裡,這地我熟,來過,就是第一次遇見那老太太的地方。
進來之後,纔是活蹦亂跳的老太太,像是抽乾了力氣一樣,身子一歪,靠在門口,癟癟的胸口急速起伏,看起來,累壞了。
從昨天,我就懷疑這老太太是個活人,因爲只有從她身上看見那歲月自然沉澱的痕跡,要不是她,我也不會推測出這寨子的秘密,可是,這個寨子明明都墮入輪迴了,爲啥她還沒有事?
我看着那太太,她吼吼的嗓子裡有痰,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我自言自語道:“這寨子,太他娘邪門了……”我純屬發泄,但是沒有想到那一旁的老太太一邊赫赫着,一邊啞嗓子道:“卡拉起!”
誰知道這卡拉起到底是什麼個意思,我又不懂,那老太太似乎是知道我不懂,待她不喘了,走到我身邊,咿咿呀呀,指畫着空中,嘴裡說着我聽不懂的話。
我知道她在跟我說着寨子裡的情況,可是,我們兩個橫亙在語言障礙面前,誰都不知道誰在說啥。
那老太太見我臉上還是那副表情,嘴脣動了動,有些吐出了一個三個字眼:“李本田。”我一聽這話,兩眼像是銅鈴般瞪了起來,喊道:“你知道李本田在哪?”
那老太太人精般,猜出我的意思,點點頭,在空中畫了一個圓圓的東西,指了指天,然後打了一個叉,然後又在空中畫了一個月亮形狀,做了一個對號形狀。
我略一思索,道:“你的意思是,白天見不到李本田,晚上能見到?”那老太太應該是也能聽懂漢語,點了點頭,我心裡有些高興,這李本田下落有了,別管是什麼樣的存在,晚上就讓我會會他!
鬱結了在胸口的氣,今天終於是消散了,那憋悶感不見了,我張開嘴巴,忍不住的在這老太太的家裡喊了一嗓子,可是剛喊了一半,我身邊的那個老太太,猛的伸出乾枯的手,將我嘴巴給嚴實捂了起來。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隨着我這聲喊叫,外面,開始響起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我扒開老太手,趴到門口一看,看見那街上,不知道啥時候站滿了村民。
那臉面,齊刷刷的朝着我這個方向,臉上表情僵硬,眼裡沒神,像是廟裡那惟妙惟肖的泥巴人,這些人正齊步走的朝這個房子走來。
這還來個喪屍圍城不成?
這些都是村民,我不知道是改用屍體還是用鬼物來稱呼這些東西,因爲明天之後,這些人又會重新活過來,但是現在這人,都是經過死亡洗禮的人,都是一些死人。
死人死了是不會再死的,就算是我將他們撕的粉碎,他們明天還是會原地復活,但是我不行,我有三頭六臂,也幹不過這許多的屍體。
畢竟我不是趕屍匠,我也不以屠戮屍體而追求快感。
寨子裡估計有兩百多口人,要是都像是死屍一般將我團團圍住,我就算是開掛也跑不了,但是我比較納悶的是,在這種情況下,這老太太究竟是怎麼活下來的,爲什麼,這個寨子都成了這輪迴中的一員,她沒事呢?
我在吊腳樓轉了一圈,不光是我正對着的地方有村民,後面的也圍了過來,成一個圈,將我和老太太團團包圍了起來。
說實話,我手心發汗了,前天來的時候,雖然感覺這個寨子怪,但是沒有像今天這樣,關鍵是,我身後還有一個老太太,這是活人,我這可是連累了她。
前天不是還好好的麼,爲什麼今天就這樣了?難道是以爲我知道了這個寨子的秘密?要是這樣的話,也就是說,這些屍體圍過來,是受別的東西控制的。
這寨子一直就有人監視,我從進來之後,一舉一動,都有人監視着,可是,爲啥不在我進來的時候,直接將我弄死,還要等我發現了這個秘密纔想着對付我。
是因爲沉寂了許多年,這李本田腦子壞掉了?可是,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我要是不走,那老太太就有危險,那些東西就算是因爲某些願意不害她,可是待會衝進來的時候,就算是踩,也會把她這老骨頭給踩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