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慧茹歪着頭直直盯着那媳婦子,直到對方終於覺察出不對勁,有些不自然的後退了半步。
“那和我身邊相當的人,之前也沒有遇到過類似的情況嗎?”孟慧茹繼續追問。
那媳婦子抿了抿嘴:“您是知道的,世子妃可就是咱們府里長大的,自然不會有什麼姐妹出嫁的事情出現。”竟然是一句話又給孟慧茹堵回去了。
孟慧茹也算是明白了,這就是王妃給她出的一個難題。
事情雖然小,可卻是不好拿捏的僵局。
這份禮給得多了,下人自然是要說道她沒有見過世面,居然妄想拿着婆家的東西去討好孃家。
給得少了,只怕孟府的人要說她忘恩負義,王府的人也要怪她落了面子。
此事最好的解決辦法當然就是遵循舊例,可是問題就是無例可循。
因爲與她同輩的只有世子妃,偏偏世子妃根本就是個沒有親屬的孤兒。
那媳婦子以爲孟慧茹這是爲難了,便輕笑着說道:“其實也不是什麼難事兒, 您說怎麼辦就怎麼是了。還不是您一句話的事兒?”
孟慧茹本來臉上帶着笑容,此刻卻是突然拉下了臉孔,冷冷說道:“這話荒唐!我倒是想把整個王府都送過去了!難道這麼多年,你就是這麼辦事的?王妃問你話的時候,你也是說想怎麼辦就怎麼辦?那要你還有什麼用?倒不如養只八哥過來說漂亮話了!”
那媳婦子被她嗆得滿臉通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一旁瞧熱鬧的管事們都是暗地裡偷笑,這次這人可是撞上了鐵板了。這下子十幾年的老臉都要丟盡了。
不過,卻也沒有想到這年紀輕輕的郡王妃,說話辦事倒是老練,真是一絲兒破綻都不肯露出來。
孟慧茹想了一會兒,方纔又道:“想來你也不是糊塗到底的,否則王妃也不至於用你到今日了。你且說說,早先王妃府上的姐妹出嫁都是什麼先例。”
那媳婦子哪裡還敢造次,低着頭老老實實的說道:“王妃府裡有這樣的事情,都是十幾年前了,早就不作數了。這幾年,倒是有一位王妃小輩的外甥女出嫁,當時府裡是出了八百兩銀子的賀禮。”
“這位小姐是嫡出,還是庶出?是王妃親兄弟姊妹的女兒,還是隔了房的?”孟慧茹繼續詢問。
“這,這……”那媳婦子哪裡料得到對方會問得這麼細?這些旁枝末節的事情,當時或許還記得,這都過了這麼多年了,她怎麼能記得清楚?
她想了好久,頭上都冒汗了,也沒能回憶起細節,只好腆着臉道歉:“奴婢實在是記不得了。可否容奴婢回去查查?”
“看來嫂子辦事的確是不怎麼穩妥。竟然用記不住了搪塞主子?王妃果然是面善心慈,若是換了一個人只怕是要直接賞你板子了吧!”孟慧茹嗤笑了一聲。
那媳婦子越發的無地自容,只好如同被鬥敗了的公雞一般,垂頭喪氣的往外去,準備回去查了賬冊再回來稟告。
她出了門,沒走幾步,就正巧遇上了喜氣盈腮的夏氏。
“哎呦,這不是周家嫂子嗎?怎麼這副樣子?”夏氏見了這位,急忙過來打招呼。
那周氏沒有好聲氣的說道:“你倒是心寬!被人奪了差事還這麼高興!可憐我們明鳳每日裡不明不白的在那裡受苦!”
原來,這位周氏之所以如此積極的爲難孟慧茹,竟然是因爲她就是明鳳的孃家嫂子!
夏氏對於明鳳可是恨得牙癢癢,可是又不敢得罪了周氏,便堆着笑說道:“嫂子這是怎麼了?有話直接說就是了,做什麼夾槍帶棒的。”
周氏便將之前發生的事情大略給說了,臨了還嘆了一口氣:“我在府裡做事總有十來年了,從來沒有這麼丟人!明鳳那蹄子也是誤人!只說世子妃是個沒見識的,卻哪裡料到這般牙尖嘴利?”
夏氏心裡好笑,嘴上卻是好意勸說:“我勸嫂子趁早別打這位的心思。否則吃虧的一定是你!她一個新媳婦,婆婆便是折騰折騰,也不過是爲了立立規矩,哪裡會真的爲難呢?你若是真的得罪了她,她只需要去郡王面前撒個嬌,你就遲不了兜着走了!”
周氏嘖了嘖舌,隨即又低聲問道:“不是說郡王……那什麼嗎?對這位……好嗎?”
“郡王是不是……你那小姑子不是最清楚?何必來問我?”夏氏撇着嘴,忍不住腹誹,若是真是斷袖,你還哭着喊着把小姑子往火坑裡推?
周氏有些尷尬的閉了嘴,訕訕說道:“瞧我,還是趕緊去查賬本子吧,哪裡有時間和你閒聊?”說完,就急匆匆的跑了。
夏氏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忍不住啐了一口:“一家子都是賣女求榮的敗類!”
她說完了,又生怕別人聽見,這才又左右看看,然後就偷偷往一旁的樹林子裡鑽了進去。
她越走越深,漸漸幾乎到了王府的院牆邊上。
“你怎麼現在纔來?不是約好了時間嗎?”那裡站着一個人,看見夏氏過來忍不住抱怨。
“因爲一些事情耽誤了。”夏氏急忙過去,安撫了兩句,兩個人便竊竊私語起來。
這邊廂,周氏去賬房查了賬冊之後,急急忙忙又趕了回來。
她氣喘吁吁的一路小跑,氣兒都沒有喘勻,就說道:“回,回稟,郡王妃,奴婢,奴婢查清楚了。”
“嫂子且歇歇再說吧。也用不着這麼着急。”孟慧茹讓旁邊的一個看笑話的婆子,給周氏遞了杯茶。
周氏臉孔禁不住又紅了,羞着老臉喝了這杯茶,纔算是順了氣。
“郡王妃,那位小姐並不是王妃親兄弟姊妹的女兒,乃是隔房的,但是卻是個庶女。”周氏回答。
孟慧茹沉吟了片刻說道:“那正好。就參照這個辦理吧。她是隔房,嫡出小姐,而我這個妹妹,雖然是同父的,但是卻是庶出, 兩個人也算是情況類似了。自然了,我是晚輩,不能和王妃持平的,所以,我這妹妹自然是要減了一等。就送六百兩銀子的禮物就是了。你看,這可合適嗎?”
周氏見她說得頭頭是道,有理有據,哪裡還敢說個不字呢?
她自然是不停的點頭稱是。
這時候張媽媽卻是恰逢其時的走了進來說道:“郡王妃,纔剛王妃說了,恐怕世子妃沒有經驗,不知道該如何處置,說是按照前幾年唐府出嫁的那位小姐的例子就可以了。或者是添一些也可以。”
孟慧茹知道,這個老狐狸方纔一定就在門外偷聽,或者是有人給她通風報信。
若是真的要來提醒,怎麼會到了現在纔出現?
她卻也不戳破,只是笑着道謝:“多謝王妃惦記着。媽媽放心,我都處置好了。我怎麼敢和王妃齊肩呢?自然是要低一等的。就六百兩吧,不多不少,倒也匹配我那妹妹的身份。你也是老人,應該能做王妃的半個主的,我這麼安排可還合適?”
張媽媽心裡也是無奈。
想不到這郡王妃年紀輕輕,辦事卻是滴水不漏,壓根讓人挑不出什麼毛病。倒像是在後宅浸淫了多年的老手!
她哪裡知道,孟慧茹當初在馮府的時候,那真是滿目瘡痍,百廢待興,還有一個刁鑽的婆婆每日爲難阻礙的,她還不是憑着自己的能力,一點點摸索,一天天挺過來了?最後那馮府到底是在她手上,攢下了偌大的家業!
王府的下人雖然難纏,可是她到底有個郡王妃的身份壓着,她們再如何,還能拿她怎麼樣呢?
她可不是那少不經事的小姑娘,被幾個老奴一嚇唬一嘲諷就會亂了分寸,什麼事情都稀裡糊塗一團糟。
“郡王妃英明。王妃也不過是多想了這麼一些,您處理得自然是合適的。”張媽媽心中嘆息,這個郡王妃和之前的那個柳慧實在是差太多了。那就是個只懂得談情說愛的糊塗蛋,這個卻是一手籠住了郡王,一手還能將自己的院子守得油潑不進。
張媽媽又道:“時候也不早了。王妃說了,就請郡王妃回去休息吧。明兒再過來吧。其他的人也都散了吧。”
一聽說明天還要過來,孟慧茹心裡實在是有些不情願,但是也只能一口答應了。
回去之後,孟慧茹就趕緊叫了丁香過來捶背捶腿。
丁香噘着嘴說道:“這王妃實在是不通情理。您在這裡,咱們都是金尊玉貴的供着,她可好,到把您當丫鬟使喚了。”
“你不懂!凡是做了兒媳婦的,都得經歷這麼一遭!”孟慧茹雖然也不怎麼舒坦,但是卻是明白這不是抱怨就能改變的事情。
主僕二人正要再說兩句,卻見長孫煜一身風塵,自己就掀了簾子走進來。
“你回來了?”孟慧茹見他一臉疲倦,趕忙吩咐丁香去準備洗臉水和飯菜。
長孫煜卻是擺了擺手,讓丁香先下去。丁香瞧了孟慧茹一眼,不敢多說什麼,匆忙退出去。
他坐下之後,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低聲說道:“你先別忙乎,聽我說兩句話。”
本來想要給他倒茶的孟慧茹,只好坐下。
“漠北那邊只怕是出了大事了。咱們安插在那邊的探子來報,說是漠北王的死因,只怕是另外有蹊蹺!這其中,難保就有方永信在中間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