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慧茹想通了前世今生都沒有弄明白的關節,反而覺得輕鬆了許多。
本以爲若是摧毀整個孟府,難免讓無辜的人受了牽連,倒是讓她多少有些遲疑。
而今卻發現,整個孟府連同馮府,甚至鄭府,可能都從她和她母親的死亡中賺取了無數的好處!
韓氏的死不是偶然!
她孟慧茹的死更加不是偶然!
從她踏入京城之後,她所遇到的所有事,所有人,都是經過精心策劃和安排的,她的死亡竟然是必然的結局!
丁香在一旁瞧着孟慧茹神色變幻不停,忽而憤恨,忽而哀傷,最後又變成了殺意騰騰。
她的心裡有些奇怪,更多的是擔心。
“小姐,小姐?”她輕輕叫了孟慧茹一聲。
孟慧茹的眼神倏忽一暗,瞬間恢復了平靜。
“丁香啊,小姐我想好了。趁着這次機會好好鬧一鬧二房,免得孟慧蓉總覺得咱們好欺負。也好叫二嬸看一看,這府裡的事情也不是她一哭二鬧三上吊就能拿捏得住的!”孟慧茹輕輕把玩着裙子上壓裙的玉佩,嘴角噙着一抹玩味而嘲諷的笑。
丁香先是一愣,隨後點點頭。
她敏銳的感覺到,小姐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可是這不過是一瞬間,爲什麼就覺得小姐的眼神中多了那冰冷的寒意,而且整個人都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
丁香想要問一問,然而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她有時候也覺得自己這過分敏銳的直覺,實在不是什麼好事!
“你去通知蕊露吧,擇日不如撞日,乾脆明天就鬧他一鬧!”正巧明日就是休沐日,孟長庭兄弟二人都在家。
否則若是錯過了這場好戲,那該是多麼的可惜啊?
丁香點點頭,乖巧的掀了簾子,準備出去安排,可是忽而又想起,她居然不知蕊露的住處,她這麼貿貿然過去會不會不妥?
她便回身要去再問問小姐,卻是驀然呆住了。
她直着眼睛,搖了搖頭,卻發現自己的確是沒有看錯。
方纔還一臉譏諷冷淡的孟慧茹,此刻卻是閉着雙目淚流滿面!
白皙臉孔上的哀傷和悲痛幾乎沉重的陰暗了整個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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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孝成這些日子避着小蔣氏,跑到這裡來找清靜,誰成想卻被孟仁成逮住了,整日裡揪着他問這問那。
本來孟孝成是覺得格外的煩躁,不想這麼幾天下來,倒是勾起了他往日寒窗苦讀的心,反而跟着弟弟把學問重新又撿了起來。兩個人每日裡互相鼓勵,倒是感情比往日裡更加親密了許多。
孟孝成因爲周氏意外身亡、小蔣氏不停糾纏而產生的煩惱竟然也神奇的減少了許多。
他的性情本有些鑽牛角尖,而且又是個自視清高的,所以中了舉人之後,一味的與人應酬,學業荒廢了不少。
這一來,整日裡沉浸於詩書,性子竟然也沉靜了。
孟長庭見了,卻以爲愛子是因爲母親去世而化悲憤爲力量,心中不免對他憐愛又多了一層,居然主動尋思着給他找門路恩蔭一份職務!
這可也算是歪打正着了!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大哥,這句話,小弟雖然明白但是卻又覺得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孟仁成手裡捧着一本《大學》,正在向孟孝成請教。
孟孝成皺眉道:“二弟,你這話卻是說到了點子上。本來學問就是越是簡單,卻越難說得透徹。這句話……”
“二少爺!”
他的話說了一半,卻是被一聲哭嚎驟然打斷。
他便扭頭問道:“你不是搬回二嬸那邊了嗎?怎麼還有丫頭留在這裡嗎?”
孟仁成也是一頭霧水。他前陣子已經搬回西園了,這邊不過是留了一個常用的小廝守着,再說了他娘一向不喜歡丫頭往他跟前湊,早就都打發了。這時候哪裡來的什麼丫鬟?
“大哥,我出去看看。”孟仁成放下手裡的手,慢慢踱了出去。
他一出來,就是一愣。
原來正有個熟悉的人跪在門口,悽悽哀哀的低聲啜泣。
孟仁成細細一瞧,有些驚喜的說道:“這不蕊露嗎?你不是回家了嗎?我昨天還和母親說,讓你趕緊回來呢。你怎麼這個時候突然來了?”
蕊露看了孟仁成一眼,突然發現她對這個照顧了許久的少爺,真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可是即便是如此,她娘對她的教誨也早已經是根深蒂固,她永遠也不可能去委屈做一個什麼保障也沒有的小妾。
想到這裡,她也那定了主意:“二少爺,奴婢今日過來是和你道別的!奴婢今後恐怕是沒法伺候您了。只希望你能學業有成,將來金榜題名!”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你不伺候我,又有誰來伺候我?你到底要去哪裡?”孟仁成一臉的懵懂,脫口問道。
蕊露猶豫道:“奴婢去了,自有更好的來服侍您。您只要知道,這一切都不是奴婢自願的!”說完,她砰砰砰給孟仁成磕了三個響頭,就扭頭跑出去了。
孟仁成神色複雜的看着蕊露的背影,想要追出去,卻又收回了步子,終究是一言不發。
孟孝成掀了簾子走出來,瞧了瞧沉默的孟仁成,問道:“二弟,難道你……”
“大哥,還是繼續討論《大學》吧。這丫頭也不知道怎麼了,真是莫名其妙。”孟仁成粲然一笑,還是一副懵懂少年的模樣。
孟孝成看着他進屋,也忍不住自失的搖了搖頭。
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少年,哪能有那種心思呢?一定是他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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蕊露一路哭着,一路小跑,又是一副雲鬢散亂的委屈模樣,自然是吸引了衆多人的目光。
誰都知道她是二少爺身邊的得寵丫鬟,這個模樣,又是哭哭啼啼,哪能讓人不往歪了想?
此刻,孟慧蓉正將從孟慧芯那裡聽來的消息,細細說給江氏聽。
“這小蹄子,居然有這個本事?還找到大房那邊去了?”江氏冷哼的說道,“我倒是小看了她了。我本想着她機靈妥貼,又是相貌平平,放在仁成身邊當個擋箭牌,是再合適不過的了。哪料到卻是個不識擡舉的!”
孟慧蓉對這個丫鬟壓根沒有什麼印象,只是對她去向孟慧茹那個賤人求助,感到深深的不滿。
“娘,都怪你!我前次就說要把那賤人私會陌生男子的事情,告到祖母那裡,你偏偏就攔着我!若是我說了,只怕那賤人就不會有功夫插手咱們家的事情了!”孟慧蓉賭氣的說道。
“你是糊塗了吧!”江氏心裡真是後悔,早知道不讓女兒去遊什麼湖了!沒想到居然又碰到了不該碰到的人!
“你將她告了上去,卻也等於將自己的事情抖落了出來!到時候你祖母問你,你是怎麼知道那人的身份的時候,你怎麼回答?難道說你是在杭州無意間被人家救了,就以身相許了?”江氏真是恨鐵不成鋼。
這辛辛苦苦難產生出來的女兒,又是金尊玉貴的捧在手裡疼着愛着,怎麼最後就這麼被一個男人給勾去了魂魄?
若是個出色的也罷,偏偏還是個身負重罪,行蹤飄忽不定的!這樣的人,怎麼可能託付終身?
孟慧蓉此刻滿心都是對寧遠侯世子的傾慕和思念,以及對孟慧茹的仇恨和輕視,哪裡能理解江氏的心情?
“娘,反正我看那賤人不是個省油的燈。如今祖母被她哄得言聽計從,她那個什麼舅舅又是春風得意。如果蕊露那個蹄子真的奔了那頭,我看你的心思是難成了!”
江氏蹙着眉頭,慢慢坐下,心裡也有幾分的猶豫。
若是真的因爲這件事情就得罪了大房的大小姐,實在是有些得不償失。
她昨天還聽孟長宣說,那韓世昭自請去禮部任職,到時候只怕就是他的頂頭上司!
有道是不怕縣官,就怕現管。如果因着些些小事弄得不愉快,萬一韓世昭那個野蠻人爲難孟長宣該如何?
可是若是輕輕就放過了蕊露,那她當家夫人的顏面又何在?
今後,她再想拿捏擺弄丫頭,還有哪個肯聽她的?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或者現在沒有人知道蕊露的事情,但是時間長了,被人知曉了,被人嘲笑的卻只有她了。
連一個丫鬟都制服不了,還讓人家跑到大房去求助,而且居然還成功了,將來二房的丫頭婆子是不是都要心思搖擺了!
本來這內宅的事情,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從來就沒有什麼兩全其美的事情!
今日,她讓了大房這一次,明日,她們就敢直接踩在她頭上放肆。
她若是不趁着周氏死了,小蔣氏頹廢這段時間樹立威信,將孟府的中饋牢牢掌握,等到“新嫂子”入門了,她還有什麼能力和人家相爭?
她的兒子又怎麼能夠順利的接掌孟府?
江氏打定了主意,一定不能輕易的放過蕊露,就算是真的要放過,那也必須孟慧茹親自來求她纔可以!
“蓉兒,這事情,那邊的三小姐可是看清楚了?”江氏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孟慧蓉不耐煩的說道:“她應該不會胡說八道的。你也知道,她對那賤人也是煩得不得了。”
就是因爲這樣,江氏才疑心孟慧芯根本就是過來挑撥離間,好從中漁利的。
母女二人正嘀咕着,白鷺卻是臉色不悅的走了進來。
“夫人,蕊露那蹄子來了,在門口哭哭啼啼,弄得好不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