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綰被救出已經過去了好幾天,而長安宮裡面並無動靜,想想阮朗歸應該根本想不到這事跟她相關,於是凌晨如就心安理得做起了她的縮頭烏龜。她隱約覺得這樣悠閒的日子也不剩下多少了,果然,在第七天她在隱南宮裡面見到了般雪,般雪是專程來找她的,出了宗玉宮,坐在馬車上面,沿途的風景在一點點的後退,最後居然來到了繁華的市集之上,在凌晨如的印象當中,除了宗玉宮以及易春樓以外,很少見她出現在其他的地方,就連一個月出去兩次採購的機會都沒有見她出門過,而是派身邊的侍女代勞。
般雪本來就是極安靜的一個人,與熱鬧的市集格格不入,所以凌晨如一直都以爲她是不喜歡市集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的。
然而,般雪帶着她,很熟練地穿梭在街道上面,直到走進一間花傘鋪,店鋪裡面擺滿了各種圖案的花傘,手藝精緻。凌晨如的目光被這些花傘所吸引,“這裡是京都最負盛名的花傘鋪。”般雪說着,面上帶有着一絲平靜的笑意。
凌晨如疑惑地看向她,不知道帶她來這裡是做什麼。然而般雪並沒有急着解釋,而是對着她說道,“這裡的花傘做工都很精緻,你可以買一把回去。”
凌晨如也沒有再問些什麼,反正她遲早都會給出解釋。所以她安心地把心神都放在了挑傘上面,這裡的花傘的種類還真是多呀,凌晨如挑着挑着就挑花了眼,最後她選了一把素白的傘,上面的圖案則是梨花,素白得緊。
挑完傘,般雪帶着她來到了對面的茶樓裡面,在靠近窗口的位置坐了下來。要了兩杯茉莉花茶,凌晨如就等着她的下文了。
“我知道你很奇怪我爲什麼帶你來這裡,其實不過是因爲,他跟我說過,他以後想帶着他的妻子來這間花傘鋪挑漂亮的花傘。從那個時候起,我就很想當他的妻子。”她的話題一轉,很認真地對她說道,“而我現在就要去見他了,你也到了實現你的諾言的時候。”
事後,凌晨如回想到當時的時候,那時候般雪就懷有了赴死的決心了吧。
凌晨如知道,他應該指的就是沈墨敬,他現在應該被關在宗玉宮的頂級牢獄裡面,這些年以來,能夠進入牢房見到他的人寥寥無幾。不是宗玉宮頂層的人都不得入內。所以這是個難題,只能想辦法了。
三日後,阮朗歸身後跟着一名低着頭的侍女,一路勢如破竹地來到了宗玉宮頂級的牢獄裡面,幸好,看守者認得阮左使,所以不敢跟“他”要手令看,這讓凌晨如鬆了口氣,這就是她能夠想出來的笨拙的辦法,阮朗歸隨時都會發現這件事情,所以時間要趕緊。而跟在“他”身後的侍女自然就是般雪。
頂級牢房裡面並沒有多少犯人,大多數的犯人都死於孤寂,唯有少數的活了下來,然而誰心裡面都清楚被關在這裡就等同於終身失去自由。
快到了,快到了,快到了——般雪的呼吸急促了起來,馬上就能夠見到朝思暮想的人了,饒是她再平靜都不由地激動了起來。已經有五年了啊,這五年裡甚至都不曾夢到過他。然而他的模樣早已深深地刻在了心底。不能忘忘不掉呵。
在牢獄的最盡頭的那間裡面坐着一位白衣的公子,就算是經年的牢獄生涯都不曾磨掉他身上的氣質。那位應該就是沈墨敬吧,凌晨如還不待仔細看,身後的般雪就飛快地撲在了牢門前,無語淚先流。
對於她的出現,裡面的人輕輕地嘆氣了一聲,“你到底還是來了……”說完,眼光落在了“阮朗歸”的身上,“你不是他。”
凌晨如一怔,她扮得人物性格氣質皆都不像阮朗歸,所以被認出來了也不奇怪。
般雪總算停止了哭,她知道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來,並不僅僅是單純地來見見他而已。當年她偷得鼎天劍法被發現,本該叛死罪,她的父親是宮裡面的大長老,所以她一心指望着她的父親出手救她。然而她在牢裡面等來的卻是她父親親手奉上來的毒藥,她至今都清楚地記得當天的場景,她的父親言語冰冷地對她說,“你偷取鼎天劍法給那沈墨敬,就已經構成了叛教的行爲,我不會幫你,這裡是瓶毒藥,你看着辦吧。你真的讓我很失望。”在她的父親心目中還是宗玉宮比較重要吧。她在絕望之下,想到了以死了斷餘生,是莫衾亦救下了她,當年身爲宮主的他在宗玉宮受盡了阮朗歸處處的壓制,這些她並非不知道,而是無能爲力。她一直都記得當年第一眼看到莫衾亦的時候,他還是那樣小,長得很精緻,看起來很好玩的樣子,就像是縮小版的木娃娃。那時候她的父親整日忙於宮裡面的教務,而她的母親早已不在人世,這偌大的宗玉宮給她的感覺就是沉悶一點都不好玩,她那時候雖然對外面的世界也很好奇,然而根本就無法出宮。於是他就成了她的玩伴,他一開始裝驕傲並不愛搭理她,直到後來一點一滴的相處,莫衾亦開始放下僞裝會跟她撒嬌,會在惹她生氣之後,一遍一遍叫她姐直到她不生氣了爲止。會陪着她說話,陪着她玩耍,這宮裡並沒有人照顧他,所以照顧他的人一直都是她。所以他們也是對方的親人。
從那之後,她主動提出要去易春樓,莫衾亦根本攔不住她,她那時候真的很開心吶。她什麼都不能幫他做,只能僅點微薄之力爲他收集資料消息。當時想得還真是簡單,她這樣做也就相當於跟她爹對着幹,畢竟他爹跟莫衾亦是處在對立的局面。所以她這些年過的真的是內心煎熬,常常無法安眠,只能依靠藥物才能睡的着。
而這樣的日子將止於今天。
“我有個辦法可以救你出去……可是我能有個請求嗎?”她期期艾艾地看着他,直到看到他點頭,她就笑了,她本來就生得極美,這一笑更是美得驚心動魄。“我想請你幫助莫衾亦當上宗玉宮的宮主。你能答應嗎?”
“我答應你。”雖然宗玉宮的事情他並不想插手,然而當年就是般雪偷得鼎天劍法給他,而現在又累的她救他出去。
“那就好。”般雪說完,如釋重負一笑,藏在衣袖當中的匕首瞬間刺穿了身體,頓時如潮的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衫,這一變故發生在一瞬,誰都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所以都眼睜睜地看着它發生了。
衾亦啊,這就是我爲你做的最後一件事情了。不要難過啊,因爲我從今以後就解脫了。
“快!你趁着混亂一定要將他救出去!”這就是般雪說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