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狗一腳踢開沉重的鐵門，一片黑暗中，窗外五顏六色的光照在他兇惡的臉上。
這屋子本就不大，一扇門倒了，更變得連落腳地都難找。
天狗踩在扭曲變形的鐵門上，嫌棄地揮開周圍飛散的灰塵，望向屋內。
只見周緒正癡愣地坐在窗邊，一動不動，眼神失焦。
這倒讓天狗有些意外。
“周老弟，裝瘋賣傻？好計策啊。”
天狗本想挪近一步，但敏銳地察覺到空氣中的氣氛有些不對。
他本能停止了腳步，嘴上卻繼續說着。
“嘿，這就被嚇瘋了？這倒是你們人族的特性，足夠懦弱。”
見周緒不躲不閃，就坐在那靜靜聽自己講話，倒是激發了天狗的表達欲。
“不過在我看來，這也是你們人族聰明的一點。
那就是遇見註定無法打敗的敵人時，懂得投降。”
天狗說着說着，像是講到了什麼好笑的事，咧嘴一笑。
“或許這就是你們那位老皇帝賣國的原因？
嘖嘖，大幹王朝變成了大幹帝國，妙極了。”
周緒仍然一言不發地坐在那，連反駁的本能都沒有。
這倒讓天狗心中莫名有點發怵。
遲則生變，戰場上的敗者死於話多。
作爲天狗族的一員，作爲黑妖公司排行前三的收債者。
他混黑道這一行也有一百年了，這種淺顯的道理他一直都懂。
雖然眼前的人類看着是那麼弱不禁風，但，他也不能大意。
先下手爲強！
天狗沉着臉，開始摩拳擦掌。
短暫的熱身過後，他毫無保留地使出全力，重重一揮利爪。
驚人的攻擊力道破風而去，直直襲向窗邊毫無動作的人。
……
……
周緒提心吊膽地瞟着屋內的鐵門。
他知道，走廊裡的天狗隨時都會破門闖進來。
妖族修的是妖武道，而以他對這位天狗的瞭解，其修爲應該等同於人族修仙者的築基期，甚至更高！
這還不論妖族的肉身力量本就遠勝於人！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只是個煉氣二層的小嘍囉，拿什麼去越階對抗兇殘的天狗？
周緒連忙召喚出修仙面板，臨時抱佛腳地瀏覽起自己掌握的功法。
千鈞訣、碎影印、巖身訣、龍捲印、太和掌……
數不清的低階功法眼花繚亂。
這都什麼啊，怎麼都停在入門階段。
難怪前身欠了一屁股債，除了購置仙丹，竟然還買了這麼多無用的功法。
結果全都三分鐘熱度，東學一拳，西湊一腳，一個也沒學到精髓！
周緒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恨不得自己立即將一門功法修得圓滿。
耳旁卻突然響起“砰”地一聲響，一擡頭，就見保護自身安全的最後一道防線，那笨重而老舊的鐵門，被踹倒在地。
天狗巨大而彪壯的身軀映入眼簾。
這妖怪長得比門框還高，是弓着背進來的，一進屋，便直起腰，居高臨下地俯視着窗邊的自己。
它那白得發灰的鬃毛耷拉在臉頸兩側，鬍鬚興奮地一抖一抖，猩紅的眼眸發出躍躍欲試的亮光。
周緒覺得自己簡直弱小、可憐、又無助。
他開始本能地緊張，頭皮發麻，牙間不斷分泌出唾液，冷汗從後背落下。
隨着越來越壓抑的情緒，眼前開始冒出星星點點的雪花。
整個畫面變得漆黑、卡頓又錯亂。
對方似乎在不停說些什麼，但他已經聽不清了。
天狗的身影逐漸混沌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披散烏黑長髮的女人出現在面前。
雖然是第一次見到那女人，但不知爲何，周緒一眼就憑直覺認出。
這是隔壁四零一的那個瘋女人！
完了，他又開始出現幻覺了。
偏偏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候，偏偏在他需要拼上性命決鬥的時候。
快醒醒啊！快醒醒啊！
他這樣對自己吶喊着，可眼前卻甚至連天狗的身影都找不到了。
反倒是女人撕心裂肺地對自己怒吼着。
“你還我長生，你還我長生——”
周緒徹底絕望了，幾乎已經想閉上眼睛等死。
但恐懼使他的身體動彈不得分毫，甚至連眼皮都一下未眨。
他怔怔望着那撲向自己的黑髮女人，眼睜睜看着她的指甲開始生長，變得越來越鋒利尖銳，像是一下子能勾破內臟。
可就在這一瞬間，女人迎面而來的攻擊動作忽然變得緩慢。
就像放慢動作電影一樣緩慢。
攻擊的速度一旦慢下來了，就會暴露無數破綻。
此時，女人的攻擊在周緒眼中，竟變得毫無章法，滿是破綻！
【功法：千鈞訣】
【一拳之下可匹敵千鈞之力。】
看清對方的路數，他的身體下意識就開始反擊，雙手運用起此前修行的武學功法。
但他的內心卻比行動要慢上一拍，仍在被驚恐的情緒所震懾。
於是在外人眼裡，周緒此時看上去無比矛盾——
他站在原地，一邊欲哭無淚、慌不擇路地叫喊着。
“我纔剛來到這個世界，我害怕啊，我真的怕啊！”
一邊重重揮起一拳，“砰”地一聲，擊打在對方的腹部。
力道過於巨大，使得那女人口中一下噴出無數飛濺的液體。
他眼中印刻着深深的驚慌與抗拒，像是害怕到了極點。
“我不想傷人，更不想殺人，尤其不想殺女人啊！”
手上卻一把抓起女人飛舞在空中的長髮，把她整個身體引拽向上，脫離地面。
然後一拳接一拳打在女人的臉上，暴戾又兇殘，打得對方血肉模糊，五官橫飛，骨骼盡碎。
周緒怕極了眼前的幻象，一邊畏畏縮縮地揮拳，一邊努力清醒頭腦，想盡快擺脫神識混亂的狀態。
可他的幻覺卻越來越重，上一秒，手中明明還提着女人的頭，下一刻，眼前又幻化出天狗凶神惡煞的臉。
假的，全是假的！
這一切都是假的！
根本沒有什麼女人，也根本沒有什麼天狗！
其實壓根沒有人來上門催債。
一切都是他的幻想。
他在幻想中殺人，沒有錯！
周緒痛苦地揮着拳頭，竭力睜着雙眼，一次又一次嘗試着看清身前的一切。
他數不清自己揮舞了多少次拳頭，踢了多少下倒在地上的那具身體。
但當他再睜開眼，脫離幻象時，竟難以置信地看到。
黑髮女人早已消失不見，徒剩下高大凶猛的天狗無力癱軟在地上，身體抽搐個不停。
那張長滿灰白犬毛的狗臉已經被血液深深浸透，通紅一片，新的鮮血還在源源不斷從頭顱碎裂的縫隙涌出，順着毛髮流淌而下。
天狗早就沒了一隻眼睛，另外剩下的一隻卻死死盯着上方，怎麼也沒闔上。
周緒顫抖着雙手，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恐懼又退縮地看向天狗未合攏的那隻眼睛。
只見那裝載着不甘的眼睛裡寫滿了一句話。
【怎麼會這樣？】
……
……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周緒奮力回想着剛纔發生的一切。
黑妖貸款公司……天狗……討債……
三百萬靈福丹……十年壽元……兩條腿……
難道，這些事不是幻覺？
周緒哆嗦着擡起手，觸了觸地上天狗的屍體。
一碰到那狗頭，他便條件反射地縮回手。
硬的，是實體，真不是幻覺。
完了，完了，殺人了。
可自己是怎麼做到的？
他明明才煉氣二層，是怎麼在深陷幻覺時，殺死有築基期以上實力的天狗的？
周緒腦中亂成一團，想不通，也不想思考。
他現在更多是陷入在殺人後的後悔與恐懼中。
以前看電影和小說，主角殺了人該怎麼辦？
善後，對，他得善後。
得把這屍體埋了，不能被別人發現。
不對，這不是人，這是妖族啊！
周緒動作一頓，猛地想起天狗的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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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狗可是黑妖貸款公司的成員，混的是黑道。
不僅如此，在他的印象裡，妖族似乎在這個國家地位頗高，大幹官府定然不會放過他這斬妖的兇手。
更糟的是，這裡是賽博修仙、科技爆炸的時代！
自己這樣籍籍無名的人士，背了一屁股債，都在大腦中裝有修仙芯片。
以天狗在黑妖貸款公司的地位，不可能沒在體內植入智能芯片。
他想起來了！妖族通常在體內植入的，是由“天妖門集團”發售的妖武芯片。
這種妖武芯片會自動搜尋信號，找書苑 ｗww.zhaoshｕyuan.cｏm 連接附近的妖域網，必然帶有定位功能。
也就是說，天狗一死，他這個斬妖的罪魁禍首，已經板上釘釘、插翅難逃了！
周緒心如亂麻，開始在屋內來回走動，思考對策。
他好不容易在天狗手底下撿回一條小命，接下來卻可能面臨黑妖貸款公司、大幹官府、甚至是天狗一族的報復和追殺。
他以爲穿越到一個精神病身上已經夠糟了，沒想到事情還能變得更糟億點！
就在周緒覺得自己走投無路也毫無退路時。
隱藏許久的修仙面板突然跳了出來，一個接一個信息框出現在他眼前。
【你面對天狗大妖，奮力對戰，功法悟性大幅提升。】
【功法千鈞訣已升級，目前進度爲：大成。】
【隨着武法的演練，你體內真氣漸聚，氣脈趨向平穩，修爲有所突破。】
【修仙境界已升級，目前進度爲：煉氣四層。】
這是什麼？
戰鬥結算獎勵？
周緒一掃而過面板上的提示，內心詫異又不安。
就在他準備重新閱讀一遍時，另外兩條信息出現在眼前。
【自身壽元已刷新，目前剩餘：兩年。】
【妖魔壽元已刷新，經檢測，爲天狗族壽元，目前剩餘：一百四十五年。】
看到這，周緒終於徹底愣住，整個人如遭雷擊。
要知道……
他大腦內明明植入的是修仙芯片，而不是妖武芯片啊！
可爲什麼此刻，他在眼前的修仙面板內……
竟看見了妖魔的壽元？